还有玉玺……有自己在,皎皎不会是替卫觊来找玉玺的,应当是为了太女卫,或者二娘。她当了卫觊和二娘的中间人,说不准自己也和二娘做了什麽交易,于是徐州才闹了一出白狼献瑞的戏码。
皎皎不喜皇室,不会乐意嫁给卫觊,倒是卫觊有强求之嫌,或许还用韦蕴威胁她了。
田柒闻言又气得鼓起了腮帮子:“那在金陵时禁军里那个校尉找来个和乌小娘子容貌相似的女郎恶心人,定然有他的授意了!君侯,以往您算他的朋友,如今您算他的臣子,无论哪种身份,他都没有抢您未婚妻的道理啊!这是看我们西北好欺负麽!”
他碎碎念道:“可惜卫直小郎君命不好,不然属下看他也差不到哪里去……”
萧不言平静道:“慎言。”
左右皎皎不会真的嫁给他,自己也不会为朝廷效力太久,便不做什麽节外生枝的事了。
田柒恨恨地闭上了嘴。萧不言起身道:“我去看看那个……公仪仇。”
……
新安郡王府的管家原本想将公仪仇扔进大牢严刑拷打一番,不过最後还是遵从萧不言的意思就近将他关在了府中的一处院子里。
公仪仇注视着窗外已经开始抽芽的树枝,面色很是阴沉。
事到如今,他怕是杀不了恪敬公主丶卫觊和七娘等人了。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公仪仇冷冷擡眼,对上萧不言面无表情的脸。
“皎皎不愿意让我杀你。”萧不言不愿和他多做纠缠,平铺直叙道,“过些时日我会将你送往琅琊,你就在那处山间别院里了此残生罢。”
——他什麽都知道。
公仪仇握紧了轮椅扶手,冷笑一声:“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是个对家里人没心肝的东西,竟能毫无芥蒂继续为卫氏效力,还和仇人之女厮混在一起。”
“没心肝的是你。”萧不言漠然道,“没有哪个陆家人会干出叛国的事。”
“叛国?”公仪仇嗤笑道,“朝廷都搬到金陵去了,北边哪里还有国在?我充其量只算借刀杀人罢了。”
萧不言浅色的眼睛毫无波澜地盯着他:“若你没有从中作梗,武德太子本可以在那一年收复失地。”
公仪仇厉声道:“若不是当年皇帝昏庸至此,太子目光短浅,有我陆氏在,整个中原以北都不会丢!又何来‘收复’之言!”
“隆庆帝父子是该死。”萧不言俯身直视着他的眼睛:“可百姓何辜?你大可等失地收复後再对太子下手!你借刀杀人借的是祸刀,平白让战乱又延长几年!这期间枉死百姓的罪孽又由谁来担?”
公仪仇面上尽是嘲弄之色:“百姓?对因君主荒唐才守不住城枉死的将军百般嘲弄的百姓?这种百姓死有馀辜!”
他永远忘不了当年求援无果後拖着残腿回程,路遇从潼关逃亡的百姓边哭边骂:“狗屁的将军!都……了也没守住城!”
萧不言沉默了下去。
他知道公仪仇说的是什麽了。
恍惚间又回到十七年前,天上一只鸟雀也无,只有盘旋猎食的秃鹫。血火与烟尘弥散,地面寸草不生,母亲选好了亲卫送他离开。
临行前他看到几个瘦弱的百姓犹豫着走了过来,为首的老媪颤颤巍巍地跪下:“将军,我们知道大军没有粮食了……”
後来他同智能方丈收敛士兵尸骨时,也找到了这些死得不同寻常的百姓的尸骨。智能方丈拈着手中的佛珠,不断念着佛号:“人相食,乱世之景。”
萧不言把他们因乱暴露的尸骨重新埋葬回去,低声道:“他们……至少这几个是自愿被吃的,我也不懂。”
智能方丈闻言微微一笑:“这是大慈悲。”
萧不言深深呼出一口气,问公仪仇:“你当初离开时,应当知道粮草不多了罢?”
既然没多少粮草了,大军又是凭什麽撑了这麽久?
公仪仇反应了过来,脸色慢慢苍白下去。
“周围几个村县幸存的百姓都知晓此事。”萧不言低声道,“可就连当年最乱之时,也没有几个人说出此事,最多就是抱怨一句,怎麽这样都没守住。”
出征粮草不足之时以人为食不算罕见,可到底有悖人伦,即便打了胜仗也会遭人诟病,何况败者。
可萧不言没有想到,即便陆家军最後败了,也没有知情的百姓借此踩外祖与母亲他们一脚。明明这些人的不少亲朋都因此而死,死也没守住故土,死得近乎毫无价值。
“你白白害死了这麽多这样的百姓。”萧不言道,“外祖父和母亲在天有灵,都不会认可你所谓的复仇的。”
他没有看公仪仇的神色,径直走出了院子,仰头望向如墨夜幕。
月色皎洁。
他的皎皎又行至何处了?
……
汴州离徐州并不算远,萧景姝他们在城外买了辆马车,安安稳稳地到了徐州。
一路上听百姓说了不少萧景妍断案理政的传闻,萧景姝颇有种与有荣焉之感:“她比我强上百倍罢?我这件事做的估计很合老师的心意……”
巫婴道:“在我心里你做什麽都最好。”
萧景姝腻在她肩头笑起来,心头阴霾一扫而空:“你在我心里也是。”
所以即便萧不言真的不合她的心意了也没关系,她还有阿婴,有阿娘,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