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抱歉……”亚奇爵士羞愧道,“贝丽特小姐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确实挺没用的,扇自己一耳光作为惩罚吧。”
没想到亚奇爵士真的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这使我大惊失色:“等丶等等!瑟里只是在开玩笑!”
斯诺里在上,为什麽希瑟不在这里?没有她那声无奈的“瑟里……”,我都不知道该怎麽打圆场了!
将绷带重新包扎好之後,瑟里表示自己接下来要去和比约克叔叔谈一谈,因为他是薄暮湾唯一的屠户。
“等等,你不去帮你的妻子吗?”亚奇爵士感到不可思议,“希瑟夫人现在极有可能身处危险之中!”
听到他的话,瑟里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眼神中带着点讥诮的表情。放在其他人脸上(例如刚才那位黑痣杀人魔),这个表情看起来一定特别可憎,但放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只让人觉得生气又喜爱。
“我的感觉果然没错,亚奇,你确实是个幽默感十足的人。”他说,“对了,贝丽特,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回家休养?”
“留在这里!”我坚定地回答。
瑟里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那你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好了,希瑟那边应该花费不了太长时间……噢,要是你们俩干站在这里感觉很尴尬的话,可以聊一聊贝丽特那个还没开始就放弃了的探险家之梦。”
闻言,我顿时睁大了眼睛,但还没来得及追问,他就已经走远了,迅捷得像是一只狡黠的狐狸。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亚奇爵士摇了摇头,“还是请让我送你回去吧,贝丽特小姐,这样不仅方便你养伤,我也能抽出空来支援希瑟夫人。”
“实际上……”我有些尴尬地回答,“希瑟可以独自清理掉一整个狼穴,所以……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待在这里,要是有谁落入拉格纳罗克手中,被用来当作威胁她的筹码就不妙了。”
这一次,亚奇爵士彻底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过去,他才开口:“感谢你刚刚在矿洞里救了我,贝丽特小姐……另外,请允许我为自己先前无礼的言行而道歉。事实证明,你是一位有勇有谋的姑娘,反倒是我没有派上任何用场。”
“这没什麽,如果你当时在我的位置上,一定比我反应得更快——阿嚏!”
亚奇爵士见状愣了一下,随即解开斗篷披在我身上:“抱歉,是我粗心大意,没有注意到你着凉了……”
说罢,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煤油灯映照着亚奇爵士的侧脸——这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他其实比我印象中要年轻得多,可能是平日古板的言行举止模糊了他的年龄,实际上他可能只比我年长一两岁,和瑟里差不多大。
“所以……”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瑟里先生离开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关于你放弃了成为探险家的梦想……”
坦诚说,此刻的我和他一样困惑,因为我很确信自己从未向瑟里提到过任何与“探险”相关的字眼。
“我不确定这能不能算是梦想……”我踌躇地答道,“如果是的话,好像也不是很可惜?因为我还没来得及为它付诸努力,就把它抛之脑後了。”
亚奇爵士看着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愿意成为你的倾听者。”
“其实没什麽大不了的。我爸爸年轻时喜欢四处云游,和妈妈在一起後生活才安定下来,不过他是一位很有名望的医师,经常受邀到其他城镇帮人看诊。从小到大,爸爸从来没有讲过一个重复的睡前故事……可能是受到了他的影响,我从小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心。”
亚奇爵士露出放松的微笑:“听起来很不错。”
“是啊……世界如此之大,有那麽多我未曾踏足的土地,那麽多我未曾目睹的景色,谁能对这样迷人的未知说不呢?”我叹息一声,“然而毒龙劫改变了一切——当时爸爸被山火困在了高地村,好几天後才回来,而薄暮湾已经被萨迦里人洗劫一空,妈妈也死了,只有我躲在箱子里幸免于难……爸爸一直为此而自责,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薄暮湾。”
“噢……”他看起来有些无措,“对不起……让你想起了悲伤的过往……”
“没什麽,这毕竟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我凝视着煤油灯里跳动的火焰,“何况,即使不去考虑狼丶熊和毒蛇,我也没有天真到会以为全世界只有萨迦里人是强盗,探险的道路上充满了危险,这一点我很清楚……妈妈用自己的命换来了我的命,这条命已经不仅仅属于我自己了。”
“至于探险的梦想……既然爸爸能为了照顾我而选择不再离开薄暮湾,那我为什麽不能选择在薄暮湾里安稳地度过馀生呢?使自己身处险境,让自己唯一的亲人整日为自己担忧,难道这就是我所希望的吗?这样未免也太自私了。”
亚奇爵士脸上的表情渐渐沉静下来,火光在他灰棕色的眼眸中跳动:“虽然由我来说这些话可能会有点奇怪,但是——拥有这样的勇气丶毅力和好奇心,我想无论你将来选择了怎样的道路,最後都一定会成功的,贝丽特小姐。”
他说得如此诚恳,让我不禁有些难为情:“别这样,我都被你说得有点蠢蠢欲动了……但我已经下定决心留在薄暮湾了,既然爸爸能为我做到,那麽我也能为他做到。”
就在这时,希瑟快步从矿洞里走了出来。我激动地想要和她打招呼,直到闻见那股浓重的血腥味,才意识到她衣服上的黑色并不是煤灰弄脏的,而是被鲜血浸透了。
“有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贝丽特小姐。”希瑟先我一步开口道,“我已经确认了血迹的源头,是一头中等体格的死猪,与梅特和乌尔里克无关。”
听到她的话,我差点喜极而泣:“太好了……”
“另外,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亟需确认,必须即刻赶赴赤岩镇,请帮忙转告瑟里,明天下午四点之前我一定能回来。”
“现在吗?”亚奇爵士惊愕道,“可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无妨,我已经习惯了在夜里赶路。”
直到她转身离开之际,我才终于想起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等等!拉格纳罗克怎麽样了?”
真不敢相信我居然现在才想起来——可能是因为希瑟的神情过于从容,看着就像是刚刚在外面散步消完食回来,毫无危机感,让人不知不觉就忘记了这件事。
“噢,那个吗?”她本人仿佛也才反应过来,“请别担心,我已经把他解决了。”
关于希瑟看起来没什麽危机感的问题,亚奇爵士似乎也和我抱有同样的忧虑:“希瑟夫人,你确定拉格纳罗克已经死了吗?”
对于他的询问,希瑟看起来有些迷茫:“是的,有什麽问题吗?”
“矿洞里很黑,我们不能排除拉格纳罗克受伤倒地後装死的可能性。”他指出,“请问你事後有检查过他的鼻息吗?”
“没有,他的脑袋滚到木台下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