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熙道:“这麽晚了,你们倒是能熬。”
“陛下!”简海裘老泪纵横,脸上顿时挤出了刀刻般的皱纹,“老臣对陛下绝无二心,今日深夜求见只为的是保住大周的基业啊!大周的边疆百姓常年遭受北狄的侵扰,百姓俱是不得安宁,朝廷向来视北狄人为死敌,陛下爱民如子,北伐之心势不可挡,老臣也盼着这天,可眼下实在不是时候,老臣恳请陛下收回旨意!”
跪在後面的其中一人也跟着附和:“陛下,岭南那边也出了大乱子,若敌军此时进攻,则後果不堪设想啊!唯有议和,才可永消战祸。”
赫连熙还是一副温润如玉之相,只是眼神仿佛冬日枯枝般了无生气,“为了一己私利,费劲心机搅乱朝局,你们真的以为跟着燕忠良投靠南蛮就有活路?”
话落,简海裘面如死灰,还是不死心,“陛下,平襄王之前就有谋反嫌疑,李惟有揽权贪功之欲,恐会步入後尘,倘若尾大不掉,反噬朝廷,朝廷危矣!”说着,泪水缓缓地顺着两颊流淌下来。
赫连熙眸光微暗,心里有些不大舒服,觉得眼前这些人越来越碍眼。
杨序澜跨前一步,抽刀抵在简海裘脖子上,简海裘的脸霎时变得雪白,下巴上的胡须也跟着猛烈地抖动起来,“老臣……老臣有罪,但一片赤诚报国之心,可表天日!陛下,倘若北伐失败,北狄人顺势南侵,宗庙必毁,社稷必亡,得不偿失啊!”
赫连熙冷漠道:“若朕要御驾亲征呢?”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没人能猜透赫连熙的心思,包括杨序澜,他也没想到赫连熙说出这句话,然而战事在即,皇命难违,没有人能阻拦他的决定。
赫连熙眼皮都没掀一下,抚平袖上皱痕。
当夜,各军收拾好军械装备,严阵以待,第二日天还未亮,杨序澜被窝都没捂热就起身去了军营,措置边事。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朝廷兵分三路,粱瑄和乔彦五日前就押运粮草离开了。
夏侯梨白心中溢满了忧虑之色,过来找他的时候,与之擦肩而过,碰见了云子秋。
府衙外,云子秋停下脚步,眉间轻轻皱了一下,“怎麽在这?你没跟着小世子离开?”
“这麽长时间没有李三的消息,我放心不下,”夏侯梨白抿了抿唇,“你知道她在哪吗?”
云子秋眸色格外浓重,用手抵着眉骨,低声道:“在云阳城。”
夏侯梨白欲言又止,迟疑片刻,道:“我也想去云阳城。”
云子秋愣了一下,笑道:“你去哪里做什麽?”
夏侯梨白扭捏道:“。。。。。。照顾人。”
云子秋看出她的心思,凑到面前,坏心眼的问道:“照顾谁?”
夏侯梨白缩出了双下巴,擡眸蹬着他,气结道:“你说呢!”
云子秋调侃道:“军营十几万人,你不说我怎麽知道?”
“你说是谁就是谁!”夏侯梨白双手抱臂,把脸转了过去,“反正你得把我安排进去,我好歹也懂医术,算不上累赘!”
云子秋挑眉道:“找杨序澜?”
夏侯梨白闻言,顿时红透了脸,狠狠地踩一脚他的靴子,朝着云子秋大吼道:“是李三!才不是他。”
声音大也掩饰不了心虚,云子秋笑了笑,“陛下这次御驾亲征,你可近不了她的身。”
夏侯梨白气急败坏地抓了抓头发,忍不住拔高了声音,“你呢?”
云子秋道:“我留在东都。”
夏侯梨白顶着一窝乱糟糟的头发,冷不丁地问道:“你甘心吗——”
杨序澜忽然出现在两人身後,问道:“什麽甘不甘心?”
云子秋抿紧了唇线,夏侯梨白吓了一跳,猛然回头,"你走路怎麽没声啊!"
“是你们两个聊得太投入了,”杨序澜挤进两人中间,转身看向云子秋,“云大人,陛下找你。”
云子秋神情淡然,後退了一步,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这就去。”
夏侯梨白见他离开,大声叮嘱道:“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云子秋好似没听见,径直上了马车,杨序澜并未察觉出异常,好奇道:“他答应了你什麽事?”
“我想。。。。。。”夏侯梨白撇了撇嘴,“算了,跟你说了也无用。”
“话不能这麽说,”杨序澜心中不禁升起了几丝怨意,“你不跟我说,怎麽就知道我不行?”
夏侯梨白擡眸看了他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千言万语只凝成一句话,“我不放心李三的身体。”
“放心,她没事,陛下已经为她安排好了。”杨序澜擡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关河万里,云山路遥,我等为将者,须遵命而行,无惧前路,你老实在东都待着,等我回来娶你。”
苍茫辽阔的边关,不止有金戈铁马,还有对身後之人的思念和生离死别。
说着,杨序澜胸口高高地起伏几下,俯身在夏侯梨白额头落下一吻。
夏侯梨白心中陡地如压上了一座大山,眼睫颤了颤,杨序澜刚刚撤开一点距离,她便闭上眼,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下巴。
到了中午时分,军营全体将士换上厚重肃杀的黑甲。
军旗飘舞,三声巨响传来,赫连熙登上校台,亲自检阅三军仪仗,俯瞰着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军队,神情肃穆。
咚咚咚!
鼓声奋发激荡,严阵以待的将士戈矛齐举高呼:“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收复三州,杀敌报国!”
“守护国土,义不容辞!”
大军开拔,在烟尘滚滚之中,赫连熙翻身上马,走在军队中央,浩浩荡荡地向北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