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17章
这几天,六娘没再见过孟叔,直到她将铺子里的事情全部处理好,收了票据,才去寻孟叔。
她将票据和一应东西给了他,孟叔却将装着田契地契的小盒子重新拿了出来,“上次打算将这些给你做喜礼,可你不肯收,如今虽然你们的婚事不成,可这些东西我还是想交给你,就算孟叔答谢你这些时日的辛苦。“
六娘觉得很奇怪,孟叔不是说,变卖了现银要与孟简之离开汝宁的吗?怎麽又说要把这些贵重物品都留给她。
她垂头最终只在匣子里只取了一颗珠子,“孟叔怎麽跟六娘这麽见外呢?若要酬劳,这个珠子就足够了,其馀的,六娘不要。”
孟叔只好笑笑,“待我们离开,汝宁的几分薄田也就要荒废了,好在你们继续在汝宁生活,若是由你们继续照料这些田,才不算糟蹋,你既不肯要,我便将这些田契地契转交与你父亲,由他来照料看管再好不过。”
“孟叔既然要与孟哥哥去别处,为何不将这些东西一齐变卖了?阿爹肯定也不好受您这些贵重的东西的。”
“这宅子是我们这麽多年生活的地方,有简之很多记忆,我更想将它留给你们,若是你们不要,便由你们变卖了。”
六娘见他执着,不再推辞,等着顾翁戎和他交涉才是正经。
六娘转移话题,“孟叔的脸色不好,这些时日究竟在忙些什麽呢?“
六娘心中有些不安,她察觉到孟叔如今忙碌的事情似乎并不比药铺让他省心。
可孟叔不愿意同她说,该劝的她都劝过,她徒劳地再叮咛孟叔每日要按时服药,希望他能对自己的身体上些心。
六娘有些担心孟叔的情况,她在想,是不是该告诉孟简之。
那个晚上,她拿着手中的羹汤,犹豫着走到孟简之门前。
她擡起手欲敲门,可想了想,又作罢,她转身欲走。
却听见门吱呀的一声开了。她回过头,见孟简之恰巧开了门,他一手举着烛台,是打算去堂屋添蜡烛。
他似乎见到她在门外,有一瞬的讶异,随即微微蹙起了眉头,眸中变得淡淡的,就像隔着重重云雾。
一向一丝不茍的他,今日散着发,乱发垂在腰上,他眼角泛着红,只穿着一件里衣,衣衫的领口半裳着,似是才从梦中醒来,可六娘知道,他一直在读书。
她不知该说什麽,直到他的视线缓缓滑落在她手中的漆盘上。
她才垂眸,想起自己端着漆盘,她惶惶道,“哦,孟叔让我送羹汤来给你。”
他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错身留了一身之位让她进来。
六娘走了进来,屋内没有蜡烛,在这一片昏暗中,书籍散落在榻上和地面上。
六娘本想将手中的羹汤放在书桌上,可那里似乎没有多馀的地方。
她便将羹汤放在塌边的小几上,几上放着他的外裳,她靠近塌就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他的伤口应该还没有好彻底。
“多谢。”她听见他客气疏离地道了声谢。
她想起来她打算开口的话,犹豫道,“孟哥哥……”
他身形顿了顿,望向她。
她又看着他桌前成山的书卷,想起孟叔说不让她告诉他。
六娘抿唇,孟简之为了这次新科这般用功,若是真的分了神,出了岔子,或许孟叔更会伤心。
何况孟家的事情,她已经没有身份和立场插手,既然答应了孟叔不说,今天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她摇了摇头道,“孟哥哥,你忙着读书,孟叔一直不好意思打扰你,可你就要去上京了,他似乎有些舍不得,有空……多陪陪孟叔吧。”
他看着她,似乎等着她继续,可她没有再说什麽。
他便说了一句,“多谢。”他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声音轻轻得,如一片津了冰水的羽毛抚过心头,没有什麽重量,但留下的痕迹是冰凉的。
六娘转身出去,未与他再多言。
孟简之擡头,院子里依旧是熟悉的模样,可他许久都没有踏出这屋子了,他心中太过杂乱,许多当年的,如今的事涌向他的心头。
他看着那白底朱红色撒花小袄在院子里走过,衬得院子里似要生出朝气春意,可只是眨眼间,她便消失在门前,院子里又只剩一片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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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色青绿的时候,汝宁县的举子开始准备去上京。
孟老爹同孟简之清点着他箱笼里的细软银钱,干粮笔墨,孟老爹望着他良久。
孟简之跪了下去,向孟叔叩首,他伏地,直到孟叔将他扶起来,似有无尽言语要说,最终却只是淡淡一句,“去吧,一路珍重。”
“阿爹珍重,待孩儿科考归来……”
孟叔脸色半白,仓皇一笑,随之叹了一声,“简之,你长大了,你有你的路要走,你有你想做的事情就去做,不必顾及太多。”
孟简之听了这话,敛了敛眸,从他手中接过包袱。
“去吧,阿爹不去送你了,你老师和六娘会去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