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的“公子”两字,一下子把她醒来後两人交谈的温馨氛围打破。
或者说,所谓的温馨和睦,从来都是谢成烨一厢情愿的错觉,如同薄冰上的倒影,看似坚固却不堪一击。
而给予这一击的是始终理智清醒的沈曦云。
再娇弱的花也是曾经拱破土地的遮挡坚韧生长的存在。
她恭恭敬敬把谢成烨当作一个身份尊贵的过客,所以他不见她时,她也不会自讨没趣去见他。哪怕是真主动来找他丶同他温柔地笑,也是为了公事丶为了消息。
谢成烨恍然,如今他们俩在这婚事里竟像是互相调换了处境。
她成了从前的他,他成了从前的她。
温柔乡,是一个人的沉溺。
谢成烨低头,支起手肘捂住自己的眼,勾唇苦笑,但话语愈发轻柔丶愈发安慰,“我不怪你,你也不必如此。”
“窈窈。”
他难得在两人独处时依然唤她的小名。
可沈曦云注定无法体会这份温柔,上辈子燕京的三个月太悲苦丶穿肠毒药太噬心,她怎敢忘却?
面对如今温柔到古怪的谢成烨只让她觉得惶恐,她宁愿他冷脸丶宁愿他忽视她,这会让她找回熟悉的感觉,求得心安丶求得对现世的掌控感。
她迫切想摸一摸被压在枕巾下的和离书。
“那便多谢公子体恤,不知公子可还有别的事要嘱咐,”她轻擡起手,掩住朱唇,打个哈欠以示困倦,“若无旁的事,我折腾一番有些乏了想再歇一歇。”
她借此理由逐客。
谢成烨深深望了她一眼,“好,那你歇罢。”
说完,欲上前搀扶她去床上,被沈曦云状似不露痕迹避开。
“公子约莫是混了,上回在隐山寺伤了脚要扶,但这回伤的手,我走动是不影响的。”她礼貌一笑,就从榻边往架子床走去。
“原是如此。”
谢成烨站在原地,微微颔首应和,目光追随着那姑娘的背影。
瞧着姑娘步履稳健中透着一丝轻快走到床边,遮遮掩掩地不知把手伸到枕巾下摸什麽,摸到东西後这姑娘脸上瞬间绽放出一抹罕见而真切的笑容。
跟同他说话时虚情假意的模样截然不同。
谢成烨不禁看得有些失神。
直到被沈曦云坐在床边问他还有什麽事麽,才如梦方醒。
他知晓话说到此刻,他便该走了,但双脚仿佛被千钧重担压住,难以离去。
静谧的内室,谢成烨能听见清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的震动,似即将来临的风暴预警。
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刺痛,从胸口蔓延开来,让他更加难以忽视内心的波澜。
恰似悬于半空中的孤雁,找不到可以栖息之地,又像是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随浪起伏,随时可能被巨浪吞没。
——被娇花吞没。
谢成烨犹豫的心一点点坚定,做出那个他认为此刻最正确的决定。
一个让他不再被影响丶也让她不再被牵连的决定。
他一字一顿,近乎虔诚。
“窈窈,之前我签下的和离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