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旋绮道:“是了,他怕你一旦知道,涉身其中,便免不了被天道清算——可这实在多此一举。”他指了指乘岚心口,“他早已留下法力保你无虞,只不过被你吃了,不是麽?”
靠着孔怜翠的那双眼睛,他果然对二人自以为避开旁人的私语了然于心。
“若我现在说与你听,他必定恨我入骨——可我只管问你,想不想听?”素旋绮笑道。
乘岚的心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酸得他手脚发软,眼前恍惚。
仿佛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不断在他脑中回响:不要丶别听丶莫信!
乘岚第一次忤逆了这份心意:“请告诉我。”
“你们倒是很像。”素旋绮笑了:“动了凡心,便自甘堕落,连仙也不做了。”
他并不接着这话头继续,反而从最开始讲起:“这世间生死自有规律,非人力可更改,我生来,就是为了维持这份秩序的。自然,有人贪欲横生,要篡天夺位,又怕被我清剿,所以先下手为强,将我打伤。”虽未言明其人姓名,听者却是心知肚明。
“那之後的琐事,倒是没什麽好说的。”素旋绮微微一顿,“他本该行份内事,完成拨乱反正的使命即可,顺理成章地回到这里之後,自然有天道恩赐的缘法。可他却昏了头,硬要把自己也搅入其中。非要说的话……”
他瞥了一眼乘岚,淡淡道:“他有了牵挂,就只能自己去死了。”
至于这牵挂究竟是谁,是万千无辜修士,是红冲为数不多的“友人”,还是那孤零零的一个人……究竟谁占得更多,便是红冲自己,恐怕都无法回答。
乘岚已是眼眶发红,浑身颤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所以他本不必死……”
闻言,素旋绮哼笑一声,意有所指道:“那原本就不是什麽‘死’,但换了他,被私情蒙蔽双眼,才会觉得那是死。”他补充一句:“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他只是一丝法力而已,分不清孰轻孰重,也很正常。”
“但我还活着,我一日不死,这份法力又怎会消散于天地之间。”素旋绮话锋一转,继续道:“我将他置于石中温养,却不料他竟肯走重修之路,一不留神,就逃出我的掌控,真是……”
只道说来也巧,重修之後的红冲化名为相蕖,隐藏妖修身份,又成了霜心派弟子,却没被素旋绮发现。
“直到他在灵山上骗白孔雀,我才知道,原来他在这里。”说到这里,素旋绮微微皱眉,似几分被戏耍的不爽,又如掌心之物脱离掌控的恼火。
“至于真尊,”素旋绮复又看向乘岚,“我对他无所不知,利用你们之间的旧事作了文章,其实只是为了将你引来火山,将一切化解——毕竟,照武真尊,你实在是很神秘。而这些事背後渊源颇多,我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只要你肯按我说的做,让我取回法力飞升,我自然也会将红冲剥离出来,完璧归赵。”
他未明说,乘岚脑中的迷雾却如被风吹散,迟疑着道:“你是为了藏官刀?”
“非刀也。”素旋绮虚指乘岚双眼:“是我的眼睛,还有你心口的那根苗,它们可都是我的东西。”
“可那双眼睛,已经还给红冲了。”乘岚不自觉地握住了腕上石镯,似有几分惴惴不安,“若红冲当真已与你融合,那双眼睛,也该在你身上。”
“不。”素旋绮摇了摇头:“他把那双眼睛藏起来了,照武真尊,你觉得,他会放在谁的身上?”
即便不谈感情,自乘岚从熔岩中捞出红冲那时起,红冲也根本没有机会与他人接触。
乘岚擡手轻轻捂住自己心口,似乎有些惶然。
“别担心,这火伤不了你。”素旋绮道:“我能让你重新见到红冲,只要你把我的法力丶神通尽数归还。”
“你们本为一体……”乘岚怔怔地呢喃自语。
他似乎仍然想说什麽,却突然偏过头,皱眉看向远处。
素旋绮好奇地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寸碧遥岑连着汪洋万里,并无任何异常。
他正心生疑惑,忽觉眼前白光大放——有什麽东西缠住了他的头!
“乘岚,别被他骗了!”一声冰冷的呵斥声响起,甚至撕裂了整片火山。
素旋绮摆脱眼前白光,闪身退开,见周遭风景如在墨迹未干的画上泼了水般渐渐晕开,才後知後觉地反应过来,又惊又怒道:“幻术?可是,你怎麽——”
怎麽有能力做到这一切?又是从何而起?
然而,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有另一股力量竟然自体内而生,正勉力与他对抗,硬生生让他咬紧牙关,抿着嘴唇,哼哼着说不出一句清楚的话来。
而破开幻术之人也已现出真容。
她一甩拂尘,便将不远处的素芸生拢到自己身後,扫视雪原片刻,回想起素旋绮方才所言,不禁向乘岚道:“……我是不是坏事了?”
乘岚不置可否:“师姑娘,莫非你也知道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