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告诉他的,对吧。」
纪舒遥对这件事有99。9%的确认,却还是为那0。1%,盯上了谌叙的眼睛。
「当然。」
他一副「怎麽会问出这样问题」的表情,安慰似的勾起唇角,故作轻松笑了笑。
「纪舒遥,你顾好自己就可以了,别想太多。」
谌叙的手自然地想要摸摸她的头,在抬起的瞬间似乎觉得这举动过於暧昧,又悄悄放了下去。
也许为了掩饰尴尬,他看向身边的人,挑起了另一个话头,
「对了,你明天几点的手术?」
「九点半。」
谌叙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没再说什麽。
两人之间的片刻安静,被来自谌叙腹中,一声响亮的「咕吱」声打断。
纪舒遥看着脸色微微尴尬的谌叙,绽开了今晚第一个毫无负担的笑容。
「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她笑得眉眼弯弯,看着谌叙提议。
「我不饿,我最近在控制饮食」,男人面色微窘,却还嘴硬。
纪舒遥脸上流露出为难的神色,盈盈目光让人不忍拒绝,
「可是我有点饿了哎。」
也许是作为明星的某种特质,谌叙的眼睛格外明亮,凝视时的目光如两汪深潭,快要将人卷入他掩藏的情绪中。
直到纪舒遥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脸上有什麽奇怪的东西,他才勾起一个笑容,目光移开,云淡风轻说了句,
「走吧。」
与此同时,黎程正陪在哭泣的穆栀身边。
穆栀还有半年就刑满释放的父亲,在狱中突发心肌梗塞去世。
候车室里的黎程,在等待检票的时候,接到穆栀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只听声音就仿佛能看到她张皇失措,梨花带雨的凄楚面孔。
「阿黎,我姐和我姐夫去外地了,正往回赶,你可不可以陪我去。」
「我真的找不到其他可以帮我的人了。」
黎程抬头看了看车次时刻,状态那一栏刚好由「候车中」跳转为「正在检票」。
他知道穆栀身世孤苦,在这个世界上已没有几个亲人。而人的一生能经历多少次生死大事呢?
也许是十八岁的穆栀始终在他的脑海中徘徊,黎程无法对她说出任何过於残忍的话,甚至连犹豫都几乎没有,他就匆匆离开车站。
穆栀放下电话,从包里拿出纸巾小心沾了沾脸上的泪水,又用反光的手机屏幕确认着自己脸上的妆有没有被蹭花。
屏幕中的女人,眼眶泛红,点点泪光为一双漂亮的眼睛染上三分粼粼波光。额前鬓角散着匆忙间没有拢好的碎发,唇红齿白的样子,倒比平时更添了些楚楚可怜的气韵。
父亲急病去世,其实穆栀心里的轻松大於难过。
童年和少女时期,父亲忙着跑货车,有时一两个月都见不到几回。哪怕在一起的时候,父女关系生涩,也总是沉默。
之後他因为意外,锒铛入狱,掏空了所有家底。
这麽多年,她只有出国前,去监狱看过一次父亲。
隔着探视间厚厚的玻璃窗,一边是头发几乎全白,刚过六十却看着已然风烛残年的潦倒男人;一边是妆容精致,出尘的气质美貌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女儿。
已经身处两个世界的一对父女,拿起电话,是同样的沉默。
穆栀的一句「我要出国了」和父亲那句嗫嚅着的「好,真好」,是他们此生给彼此留下的最後一句话。再无其他。
她并不知道最後一次见面时,父亲凝视着她挂断电话後决然离开的背影,湿了眼眶。
後来的许多年里,偶尔关於父亲只言片语,都是从姐姐口中得知。
得知父亲突发急病去世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该是难过的,也许某一刻喷涌而出的眼泪也的确来自於内心真实的反应。可关於父亲的记忆过於稀薄,更多的,是人生污点被清除的轻松。
这几滴眼泪嘛,该掉还是要掉。只是穆栀希望,能恰到好处地落在黎程心里。
以这个晚上,黎程的表现来看,她觉得自己做到了。
从酒店到医院,打车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程。
纪舒遥计算好了时间,九点十分准时下了楼,却在酒店大堂里看到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谌叙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身上穿的大概是经纪人那件朴实的黑色飞行夹克,就这样大大咧咧坐在大堂的沙发上,视线刚好可以看到从电梯口出来的人。
纪舒遥看到他出现在这里,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紧张兮兮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认出谌叙後才走了过去,压低声音说,
「你疯了?你来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