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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法三章（第1页）

约法三章

夜色像水一样倾泻下来，整个房子安静极了，没有任何声音。格林德沃在阿不思刚离开的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水渍顺着他的衣服下滴，泅湿了地板。

他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墙上挂着羊毛编织的挂钟，他盯着挂钟，看时针从7走到了8。

我该上楼去。格林德沃想，但两只腿却像被石化了一样，僵硬到不能动弹。柠檬在楼梯口探头探脑，它是阿不思捡到的一只小狗，现在已经长成了健壮的大狗，全身漆黑，混在黑暗中很难发觉。

它探出了脑袋，四下望了望，又很快缩回去，“呜呜”叫着去舔身後的阿莉安娜。

“小声点。”阿莉安娜用气音说道。她抱着柠檬，一人一狗蹲在楼梯口小心张望。

她小心翼翼地把柠檬放到地上，悄声走下楼梯，慢慢走到格林德沃身後。僵坐的人察觉到了背後来人，头也没回地打招呼：“晚上好，安娜。”

阿莉安娜见自己已经暴露，大大方方走到格林德沃旁边，小声问：“你和阿尔吵架了吗？”

“你怎麽知道？”格林德沃惊异于女孩的敏感，“我们没有大声嚷嚷吧。”

“阿尔从来没有那麽大声地走路过，”阿莉安娜蹲在椅子旁，夸张地说，“仿佛要把房子踩塌。”

“是呀，阿尔一直很温柔。”格林德沃垂下头，绝望地说，“他大概永远都不想理我了吧。”

“不可能，”阿莉安娜一针见血地说，“如果他真的对你彻底失望了，那麽，你根本没法进入家门，阿尔只是在生气。”

“我知道他在气什麽，”格林德沃两只手纠缠在一起，“是我做错了事情……可问题就在于，我无法感受到这一切，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人们不是每次都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阿莉安娜很有哲理地说道，“比如我——我杀死了我的妈妈，哥哥们说，那不是我的错，我也觉得不是我的错。可事实上，就是我干的。”

“这并不一样，安娜。”格林德沃痛苦地抱住脑袋，“我和你哥哥有许多理念不相符，甚至于互相违背。我原本以为……我可以站在他身边，可以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但并非如此，我的选择仍然是错的……他因此而生气，我却无能为力，我无法保证，再遇到类似的事时，我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我很害怕我会伤害他——”更害怕的是，重蹈覆辙，再次走上命定的道路。格林德沃无声地说。

“你好像……很悲观。”阿莉安娜和她哥哥一样敏锐，“事实上，谁都无法左右未来会发生什麽，就算你拥有预言。但是预言也不一定百分之百发生呀，只有已经发生的事情，才能够确认是被预言了。”

格林德沃擡起头望着女孩，翠绿的眼睛一眨不眨。阿莉安娜随即补充道：“是书上说的，我帮巴沙特夫人整理书架，她允许我随意借阅。”

“如果阿不思永远不原谅我了呢？”格林德沃问。

“他不会的，”阿莉安娜说，“我很小就生病了，那时候阿尔年龄也不大，他有时会不耐烦。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是我看的出来。于是，妈妈就告诉他——”阿莉安娜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母亲说话的语气，她放慢了语调，声音变得低沉丶疲惫，“——家人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珍宝，我们应该多一点耐心。”

阿莉安娜眼里闪着泪花，柠檬感觉到主人的情绪，从楼梯上跑下来，围着女孩转悠。

她接着说：“阿尔告诉我，你们已经结婚了，他视你为家人，他会原谅你的。”

“阿尔亲口告诉你的吗？”格林德沃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一字一顿地说，“他亲口说，我们已经结婚了？”

“当然了，”阿莉安娜说，“去年送阿不去国王十字站时，他对我说的。他很爱你，盖勒特，你该对自己多点信心。”

格林德沃又悲又喜，他死死咬住手腕，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阿莉安娜见他模样疯癫，有些害怕地後退了两步。

“谢谢你，安娜。”

阿莉安娜和格林德沃一起转身，阿不思正缓慢地走下楼梯。他换了件宝蓝色的晨衣，星星和月亮在他身上闪耀。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回卧室休息了，”阿不思笑着说，“这里交给我。”

阿莉安娜晕头晕脑地往回走，顺手扯走了意图窜到阿不思身上的柠檬。她哒哒跑上楼，很响地关上了卧室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