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啊,他今晚还是别许愿了,怕什麽来什麽。
“感激?”伦科的手肘撑在了桌面上,支棱的骨头即将要冲破皮肉,伦科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只鹰。
伦科面前还放在一个冰激凌碗,五颜六色的破布披在他的身上,和对面一身正装的林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什麽感激?林客没有反应过来。
“你刚刚说‘感激’,”伦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嘲讽的表情,“你说我对艾涯的行为并不‘感激’。”
“难道不是?”林客也学着伦科的表情,嘲弄地回望他。
伦科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客,过了一会,他才说:“你在以己度人。”
林客扯出来的嘴角立刻放了下来。
伦科抓重点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并且伦科整个人冷静得可怕,不会被激怒,他甚至在林客挑衅的话语中,精准地找到了林客的软肋,然後就像捏住一个小白鼠一样,只用一句话就捏住了林客的心脏。
看来今晚的事情注定不可能善了,林客知道自己被看穿了,他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握紧了。
什麽时候对伦科出手?下一句话?林客心里想。
伦科面前的冰激凌已经完全融化了,他搅了搅碗里融化的冰激凌液体,让美味变得肮脏。
此时,沉默的含义等同于挑衅,林客皱起了眉头,当场就要暴起。
“你心虚,是因为你自认为你过得比我好,”措不及防,伦科开口了,他还在“自认为”三个字上加了重音,“你是戴伦家的养子,艾涯的秘书,集团的安全警备官,每天都要和基石里那群真正掌握权力的人打交道,你对此非常享受,所以哪怕你已经疲惫至此,你仍然装出了一副什麽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可惜你的精神的确不堪重负了,竟然对我的质问毫无招架之力。”
林客的手心冰凉一片,他的拳头松开了。
“你一个养子,过得比我这个亲儿子好得多,这让你的脑子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又在行动上刻意收敛锋芒,希望能在这个家里保持一种和平的氛围,以表达你对戴伦家,对艾涯的‘感激’,你如此自负,竟然在妄图可怜我,”伦科“呵呵”笑了好几声,“谁给你的权力让你可怜我!”
这句质问掷地有声。
林客现在无法再动手了,他尴尬地张了张嘴,只吃进去一肚子风。
真的吗?真的像伦科说的这样吗?
“不是!”林客双手交叠着放在了桌子上,指节互相摩挲着,“我没有这样想。”
他今晚已经否定得太多了。
角落里的时钟敲了两声,现在是晚上九点。
伦科轻轻地笑了笑,他从餐桌上站了起来,走到了第三扇窗户的旁边,他看着东边的那一座小楼,仆人为艾涯推开了门,她正在向主楼走回来。
谈话到此,就已经接近尾声了。烛光重新变得温暖,餐厅里的空气也流动了起来。
餐桌上只剩下林客一个人,他看着对面椅背上的飞鹰,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已经变得僵硬丶酸涩,他慢慢地往回靠,後脑勺碰到了坚硬的木头。
林客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椅背上也有一只飞鹰,他也姓戴伦。
“五年前的布尼卡什拉斯特,你为什麽不告而别?”林客问伦科。
从小到大许多年,这是伦科·戴伦和林客·戴伦靠得最近的一次。
伦科回忆起了布尼卡什拉斯特的大雪,酒吧里嘈杂的人声,数不清的呕吐物,还有站在路灯下的林客。
“因为第二天蓝斯河的风景很漂亮,清晨的河岸还没有化雪,不早点去的话就会错过了。”伦科脸上露出了一种真实又脆弱的向往,他的半张脸在烛光里,另外半张脸贴着冰冷的窗户,眼神缱绻,这时候的伦科终于符合了林客心里对于艺术家的刻板印象。
如果说林客僞装出来的丶居高临下的谦和是对伦科的可怜,那麽,作为兄长的伦科,也从来没有把林客看在眼里——蓝斯河岸的风景,远远比戴伦们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