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仍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议论着这人的身份。
队伍中有一人跟身旁的士兵们指出了他的身份:「那是陆安,陆渊陆道审的堂弟。前些日子刚调过来的,你们都不认得他吗?」
好几位士兵摇了摇头,他们平常不关心这些,不会主动打听上头领导的人员变动,陆安先前也没有在他们面前亮相过。
「原来他就是陆安,我听说过他,他以前是江夏王名下的副将,听说合肥一战他有大功。」
「那位窝囊王的副将也能来指挥我们了?有个好阿兄就是好啊。」
「嘘!别瞎说。他又不是江夏王的人,而是直接听令於圣上的。」
陆安知道自己初来乍到,在宿卫军中没有威望,但他今天并非是为了立威而来的。
今夜西城具体发生了什麽,他尚不知,他只知道宫里头那位突然下令京中宿卫警备,还命他们这一支兵将紧急列队前往西城待命。
做好了该做的分内事,陆安的思绪就不自禁地飘远了。
堂兄掌管宫卫兵,不知是不是也接到了什麽命令?
西城发生了什麽?又或者说,将要发生什麽?
陆安想到住在西城的那位扬州刺史江夏王,回忆着一年多前和谢冲共同出征的那几个月,顿时想到了一种可能。
江夏王,终於是坐不住了麽?
而此时的西城,却并不如陆安和宿卫兵们预想的那般混乱。
谢况收到密信後,第一时间就下了命令。
如果不是不久前还在考虑如何处置投降的那几个北燕宗室,联想到了自家兄弟子侄的关系,谢况还不一定这麽快就能做出决断。
要说他之前对谢冲一点疑心都没有起过,那肯定是假的,但看到密信中写着「江夏王欲反」的第一瞬间,谢况的态度仍是怀疑的。
可谢况深知这种时候可不能感情用事,这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安危,更关系到国家的安稳。
那短短的五个字说明不了任何事。先不论真假,就算确有其事,也不能说明「欲反」的谢冲已经筹备到了什麽地步。
万一西城实际上已经被谢冲控制住了呢?
谢况不敢冒险。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没有兴师动众,而是命陆渊带领一小批精锐,与他一同出宫,亲自前往江夏王府。并下令让京中诸将士待命,防止最坏的情况发生。
当然,谢况也担心此事若是子虚乌有,此行此举必然会伤了兄弟间的和气。
然两害相较取其轻,他不亲眼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实在不能放心。
……
住在京中的皇亲贵族,除了内城的几位公主,大部分都聚居在山清水秀的城东,唯独江夏王谢冲不同,他的府邸在西城。
陆渊亲自带兵包围了江夏王府,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後,谢况才带着几名心腹只身走进府内。
这并非谢况第一次亲临江夏王府,但当他看到王府如今的样貌,还是有一些小小的吃惊,这和他上次来时的所见又大为不同了。
五年的时间里,谢冲多次修建扩张他的府邸,虽然即使江夏王府再气派,也不能比过皇帝的宫殿,但也多少有些超过一个王该有的规格了。
若是放在平常,谢况看到此情此景顶多提点四弟几句,不至於为此动怒,但今日有「江夏王欲反」在先,谢况不免为谢冲的逾制不满。
静谧的黑夜中,前头传来的嬉笑声十分刺耳。
虽说谢况早就料想到,以谢冲的性子,不太可能老老实实地守完太妃的孝期,但谢况也没想到生母的丧事刚办完,谢冲就又开始投入到纸醉金迷的生活中去。
用他的口吻来说,这些虚礼只是演给活人看的而已。
江夏王府内的侍卫们见是皇帝来了,虽然有几个想去通风报信的,都被谢况身边的兵士给控制住了。
谢况直奔正殿,推开大门,只见明亮的烛光摇曳,席间数人喝得酩酊大醉,酒酽春浓,他那好四弟正怀抱爱妾饮酒,闻声方才抬头。
谢冲虽然醉了,却不至於完全丢了脑子,眼下还是孝期,他如此出格,被皇帝见着了,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於是他一把推开了怀中的爱妾,连忙行礼丶叩首谢罪。
「臣冲参见陛下。不知陛下驾临寒舍,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谢冲很少用这麽严肃规矩的方式和谢况说话,他是真的怕了。
席间众人也早都被皇帝突然的到来吓得瞬时间清醒,纷纷行礼拜见皇帝。
然而谢况却迟迟不说「免礼」,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慌乱的模样。
谢冲以为他是要动怒,等了很久却并未等到谢况发难,正提心吊胆时,只见谢况做了个手势,身後几名侍卫便上前控制住了谢冲和殿中的宾客。
不消片刻,又有先前守在王府外的兵士们鱼贯而入,好似势要将偌大的江夏王府翻个底朝天。
谢冲觉得自己是真的喝醉了,头脑都被醉意弄得有些钝。
「阿兄,这是怎麽了?为何如此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