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遥看也不看,转身纵步下了屋顶。
沈丶叶二人初进城时,便在城门附近寻了客舍放下用布包裹起来的刀。二人原是想着尽量避免冲突,只需探听清楚贺尧下落就好,却不想这万刀门里的人寻衅滋事的本事实在太强,竟调戏到了沈星遥的头上。
她心想着,总不能为了做戏给人揩油,便索性动了手,反正对方人多势衆,大不了故意被抓,也能进得了分舵的门,见到对方掌事,却没有料到,此贺尧非彼贺尧。
然而仔细想想,似乎又明白了些什麽。
“叶大哥。”在回客舍的路上,沈星遥忽然对叶惊寒问道,“卓然手下有这麽多人,想要找出一个合适的傀儡,大可全都拿去试验,且好掌控,不易叛主,何必冒着被人戳穿的风险,游说敌对门派中人?”
“依我猜测,吕济安手记当中记载或许并不全面。”叶惊寒若有所思,“万刀门手下鱼龙混杂,个个都有野心,若全都种下心蛹,威力绝不容小觑。”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要麽高手奇缺,不宜种蛹。要麽,便是各人体质不一,与心蛹互斥,种蛹之初便有十之八九活不下来,又或者……”
“绝不可能是第一种。”沈星遥沉敛眸光,笃定说道,“因为段逸朗,也种了心蛹。”
“你说什麽?”叶惊寒眉心一紧。
“我和采薇都见过段逸朗的子蛹宿体。”沈星遥叹了口气,道,“虽不知其中缘由,恐怕……”
“他武功不好?”
沈星遥略一颔首,沉吟片刻,道:“你说种下母蛹之人,得依靠特定的药物才能维持性命,那麽有没有可能,时日长了,连这些药物都会失效?”
“所以——”叶惊寒恍然大悟,“李温无论如何,也要设法将心蛹取出。”
“现在还不知段逸朗是怎麽回事。”沈星遥神色凝重,“我只是想不明白,当年段元恒作恶多端,他都不曾协同祖父作恶,如今又怎会转投仇家阵营?”
“兴许只是障眼法,等找到了人,自然就明白了。”
二人一路飞檐走壁回到客舍,从屋顶跃下的一霎,看得门前迎客的夥计都惊了片刻,沈星遥飞快回到房中取刀,还没出门便听见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不用猜也知道是万刀门派人追来了。
沈星遥大步跨出门槛,眼见一衆刀客推搡着挤上楼梯挥刀砍来,当即提刀荡开刀势,一手按在走廊围栏边,旋身翻出跃下,稳稳落地。
刀客们傻了一瞬,又立刻往楼下退,几个武功不错的,直接便踩着栏杆跳了下来。沈星遥大步跨上桌面,紧握刀柄,携劲风斩出无念刀法中一记“断”势。刀意寒冽,生生往初秋尚暖的风里注入一股深冬才有的刺骨凉意,将为首那一排刀客的兵器,尽数劈断,旋即转身往客舍外走。
她可懒得与这些虾兵蟹将浪费工夫。
这帮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平日里只会欺压百姓,根本从未有过与高手对阵的经验,一时都被她的刀给吓愣了,一个个还没反应过来便已不见了人影,只有几个胆大的追了出去。
剩下那帮人,纷纷回过头去,正看见从容走出客房的叶惊寒。
叶惊寒是刺客出身,手起刀落,招招直取命脉,毫不心慈手软。这般蠢材从入门起便没见过所谓的“祖师爷”烈云海,也从未正经在门中好好提升武功,十数招内便被他砍倒大半。有点本事的见势不对,转身便跑,还有几个没骨气的,当场就给他跪下了。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一油光水亮的胖子吓得直打哆嗦,跪在地上话都说不利索,“是……是小的有眼……有眼不识泰山,都是小人的错……”
叶惊寒全不理会,见他们不敢动手,也不穷追猛打,直接便走。谁知那几个假装跪地求饶的狗东西竟有好几个从袖子里摸出些稀奇古怪的暗器来。
一水银针飞刀丶毒刺短镖,丁零当啷响了一阵。几人还没看清是怎麽回事,便已被炫目的刀光晃了眼,喉咙丶心口等要害处扎着的,尽是各自方才丢出的暗器,一个个都没来得及喊出声,便已断气倒地,一双招子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客店里不论掌柜夥计还是食客,都是见惯了万刀门欺压良民百姓的,早在事发之时便已躲远,见此情形,更是不敢出声,全都跑得不见了影。
叶惊寒一路疾纵翻出城墙,远远望见沈星遥站在一棵老树下,立时奔了过去,停在她跟前。
“我只t知你武功高,却不知轻功也这麽好。”叶惊寒淡淡一笑,“接下来去哪?”
“事情还有点乱,先捋捋吧。”沈星遥波澜不惊,转身走开。
黄昏,山衔红日,飞鸟倦归。
郊野溪畔篝火正旺,火舌舔舐着越发焦黑的鱼腹。
沈星遥瞧着不对劲,单膝跪在篝火旁,将穿着鱼的木杈子转了半圈,没一会儿,另一面也黑了。
“不是这样的。”叶惊寒抱了柴火回来,看见她生疏的烤鱼手法,当即扔下怀里柴火,凑了过来,夺过树杈,重新找了两根柴火,将鱼架高,重新翻了一面。
他这才舒了口气,道:“火心温度高,集中烤同一个位置,自然就焦了。”
说完这话,他忽然想起何事,蹙了蹙眉,疑惑望向她道:“这些事,你都不熟悉?”
沈星遥十分自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从前都是……”他差点提起凌无非的名字,好在及时反应过来,把话咽了回去,飞快换成新的说法,“你从前一个人的时候,都没在野外露宿过?”
“有啊。”沈星遥点头道。
“那你吃什麽?”
“焦了也能吃啊。”沈星遥不以为意,“好不好吃,不都能饱吗?”
叶惊寒被她的话噎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