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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证(第1页)

领证

廖耀湘无言地久久凝视着她——带着柔和的笑意与复杂的目光。过了许久,他忽然叹道:“这下轮到了我举棋不定。”

阮静秋一愣:“什麽?”

廖耀湘说:“这一遭之前,我没有一刻不盼望听到你的回答。但现在,我又觉得这样太对不起你。”

阮静秋明白他的意思了,连忙试图打断道:“事情不是——”

廖耀湘拉住她:“我知道丶我知道。”他又苦笑了一声:“实话讲,叫我现在推开你,我是一点也舍不得。可我又忍不住要想,我恐怕没有几年好活了,到时候……”

阮静秋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那就不要想丶不要推开我。”她喃喃着说,“你是知道我的,我答应了的事就不会後悔,你休想让我把话收回去。”

廖耀湘就笑了,伸开一双手臂,也紧紧抱住了她:“你呀……”

两个人静静地拥抱了片刻,阮静秋忽然想起什麽,差点儿从他怀里跳了起来。廖耀湘诧异地看着她触电似的反应,阮静秋则有些心虚,伸手到他枕下摸出了那只信封,低着头说:“信是刚才收到的,说是先寄到了大队,队里看是美国来的信件,又托人送了过来。”

廖耀湘捏着那只信封,却好像对它的到来并不感到多麽意外似的,边拆开封口边说:“我知道,是我写的。”

阮静秋瞠目道:“‘你写的’——是什麽意思?”

廖耀湘抽出信纸递给她。阮静秋满头雾水地接过,不明白他为什麽将家里人的书信拿给她看。但翻开信纸,开头的第一段话就看得她当场呆住了:

“父亲:

来信收悉。关于你在信中向我和母亲询问能否再婚一事,我认为应当由你自己决定……”

看完这一段,她就立刻翻到了最後一页去看落款的日期,按照信件往来所需的时间推算,他是在当面向她求婚之前就寄出了这封询问的信件。她不知该说什麽,先是用两手捂住了脸,半晌才道:“我欠伯溶姐的,只有下辈子当牛做马来还了。”

廖耀湘说:“你现在後悔还来得及。”

要不是看他大病初愈,阮静秋简直想捶他一记。可她舍不得,她只有扑到他怀里,哽咽着控诉:“你叫我怎麽後悔?”

再在医院住了几天,往後的日子就要回家慢慢休养。阮静秋半点也不在意别人的议论和眼光,反正她自己的东西就那麽几样,甚至不需要靠三轮车搬运,一只布包就搬到了他屋里。廖耀湘那几天还半睡半醒地不大起得了身,见她忙忙碌碌地在屋里收拾,反倒有些发愁地说,她既然要搬过来,两人还是应当先去领个结婚证比较妥当。阮静秋则说领证先是要去县城里的照相馆拍照,隔天取了相片才能去办手续,来回奔波实在折腾。外头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一来得等他好利索了,二来得等天气好一些再出门,三两句话又把他堵了回去。

反正都搬来了,她跟大队多请了几天假,非但白天守着他寸步不离,晚间也坚持要住在他这里。好在火炕够宽敞,她夜里睡得轻一些,通常就躺在外头那一侧,有事好起身照应。这天半夜,她给炉子添完煤回来,迷迷糊糊地才躺下,身旁忽然窸窸窣窣地传来一阵翻动的响声,廖耀湘像是做了什麽噩梦,眉头紧紧皱着,神情很着急似的,连声梦呓着唤她:“小秋丶小秋——”

前几天他都睡得还好,这晚不知怎麽竟说起了梦话。阮静秋忙凑到他身边去,伸臂揽住他道:“我在,湘哥,我在这儿呢。”

被她这样一搂,廖耀湘好像也有些醒了,眼睛半睁开一些,直勾勾看着她。但他那样子分明仍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红着眼喃喃着问:“你去哪儿啦?你去哪儿啦……”而後又一把将她紧紧地抱住了。阮静秋不敢动弹,任由他泰山压顶一般覆在她身上,手掌轻轻抚着他的後背,过了会儿,才感觉他呼吸平稳了些,总算又睡着了。阮静秋却睡不着,她搂着身上的男人,心里忽然想起五九年杜聿明对她的一番质问,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些年里从没有切身想过,她忽然消失丶音讯全无之後,对他将造成多大的打击;在能够闲聊说话的老友纷纷“毕业”,只剩他自己与书本独对的那些时日里,他的烦闷与寂寞又该如何消解。她不由得无声地喃喃道:“过去的这些年,你是怎麽过来的呢?”于是更舍不得松手了,就由他这样树袋熊一般地抱着。

转天一早,廖耀湘睡醒过来,觉得怀里暖和柔软得简直异乎寻常,眯着眼定睛一瞧,才发觉俩人竟然是紧紧搂在一块的。他昨天夜里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辽西的战场上,心如死灰地看着部队一败涂地。化装逃亡的路上,有辆车子翻进了河里,他不知怎麽就觉得是她被压在了下面,于是也跳进冰冷的河水,四下搜寻她的踪迹,最後总算是将她救了出来。他模糊地记着梦里曾听见她也唤着自己的名字,也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可没想到梦里的情景竟然成了真,俩人就这麽抱着睡了一晚上。仔细想想,这还是他俩头一回这麽放松踏实地一同醒来,在南京的时候天不亮就得赶在别人起床前先溜走,到了功德林更是难得独处,连多说一句话都得小心翼翼。但他又分明把她抱得太紧了点,非但一双手臂都绕在她身上,整个人也有一大半都挨在一起,这很难不让人心猿意马。他并不太想让她一醒来就发觉自己的某种“企图”,在他看来,两个人固然分开了一些年,固然都无比思念对方,但这事等领了证之後再考虑也不晚。他尝试着挪动了一下,後背与腰间有股力道接着收紧了,这样的反馈让他意识到,眼下的状况似乎不仅仅是他夜里做梦的偶然産物——她也正紧紧抱着自己。正发愣,怀里的姑娘动了动,总算睁开了眼睛。

她似乎是被他方才的挪动惊醒的,眼里还蒙着昏沉的雾气,睫毛细细长长地忽闪了一下,面容掩映在窗户缝透进的熹微晨光之下,叫人更觉得移不开眼。廖耀湘不敢再动,又不能不动,只好磕磕绊绊地解释:“我,我想起来的,可你抱着我,我动不了。”

她“嗯”一声,没有动,仍眨着眼睛望他,眼里湿漉漉的,好像听懂了又像没听懂似的。他又尝试着挪动一下,却好像显得更心虚可疑了,只好又苍白无力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说话了,仍抿着唇望他,脸颊浮起绯红的颜色,手臂仍环在他背後,没有推开的意思。廖耀湘于是想,自己本来也不是圣人——接着就把原则问题全抛到了脑後,搂紧她吻了上去。

想起昨晚上他可怜兮兮的样子,阮静秋到底没舍得拒绝。时间确实疗愈了一些创伤,当年他只是稍微靠近她一些,她就本能地要闪躲,这会儿两个人搂在一块,她更多地感到的则是安稳丶踏实与平和,已不再像当年那样反感和抗拒。正所谓久旱逢甘霖,两个人後来又黏在一起亲了好半天,他始终很紧张地抱着她,好像很害怕自己一松手她就要消失不见。过了会儿,他凑到她耳边,很严肃认真地说:“要是有了孩子,後面的事我都包办了。”

阮静秋苦笑着想,那我可算是帮你省去了一件很大的麻烦。她掩饰着心底的惆怅,轻轻磨蹭了一下他的耳尖:“饶了我吧,我都快四十岁了。”

他不说话了,翻了个身,松了松手臂,轻轻地将她搂住。她打趣似的说:“这回换我提醒你,趁着还没领证,现在後悔还来得及。”

廖耀湘回答:“有没有都好。”紧接着又说:“等雪停了,咱们就去领证吧。”

说好了等雪停,可他当天就硬拖着她跳上了开往县城的公共汽车,美其名曰这是黄历上的好日子,正适合他俩去拍结婚照。以往他都不怎麽关注自己的形象,也并不太在意自己的头发比功德林更年长的那些同学们白得更多丶更早,但面对着近在咫尺的照相机和背後的红布,他就不肯再大大方方地将本来面目展示在镜头前了,而坚持要戴一顶帽子将它们全都严严实实地遮住。阮静秋出来得匆忙,也没顾上找件干净的白衬衫用来拍照,她想,反正照片是黑白的,身上穿什麽颜色的衣服其实并不太要紧。

当时办理结婚证的流程当然远不如现代那麽便捷和先进,等结婚照拍完之後,他们还得等一两天才能来取回相片,而後带着洗好的照片去办理结婚手续,将照片交由工作人员粘贴在结婚证上,并手写上夫妻双方的相关信息。战线拖得太长,那股子上头的热情却消散得很快,加上两个人都已经四五十岁,加在一起都快满百岁了,也并没有什麽必要像年轻人似的为这件事格外激动雀跃。也许是他俩都显得太过平静,以至于不那麽像新婚夫妻,登记员盖章前还凑到阮静秋耳边多问了一句,向她确认他们是真心要结婚,而不是遭受了什麽欺骗或威胁。回家之後,她把这事当作笑话讲给廖耀湘听,他笑了一阵後说:“这麽说来,今天过得好像是太平淡了点。按你说的,我没有把这事马上告诉光亭和桂庭,不过在大队里请几位你相熟的朋友来办个家宴应该还来得及。”

阮静秋也打趣道:“你说得怪轻巧,要是办家宴,新郎官免不了得喝酒,你又不喜欢。”

廖耀湘想了想答:“平时不喜欢,但今天不一样,是应当喝一点的。”

阮静秋想起什麽,忽然笑了:“是吗?”语罢往自己的行囊里翻找了一阵,取出了当时由郑庭笈赠送丶杜聿明转交的那瓶酒,除当日他俩品尝了一小杯以後,馀下的大半还都封在酒瓶里头。她取来两只搪瓷茶缸,各自往里头满上一小半,廖耀湘则久违地发挥了一点他西洋留学归来的浪漫主义作风,觉得喝都喝了,不如喝个交杯酒更加圆满。

他幻想中交杯酒的场面无疑是用小酒杯或高脚杯进行的,因而绝没有想到当交杯酒的“杯”是两只口径可观的搪瓷大茶缸的时候,这场面不但半点浪漫主义的色彩也无,还笨拙又局促得让人的胳膊快要拧成麻花。阮静秋笑而不语,有意纵容他如此胡闹,也顺带放任自己的胳膊和他紧紧绕在一起,茶缸挨着茶缸,额头抵着额头。两个人都实诚地把那小半杯酒全灌下肚,双双放下茶缸以後,廖耀湘什麽话也没说,忽然伸臂从後搂住了她。

阮静秋擡手碰了碰他的脸颊,他太久不沾酒了,这一杯又喝得有点快,她方才已眼见他的脸和脖子都红了起来。毕竟是刚出院不久,照理不该这样喝的,万一再临时出状况要去医院,她非得也跟着犯心脏病不可。她轻声问他:“你还好吗?”

廖耀湘说:“嗯。”他埋进她的肩膀:“只是想抱抱你。以往都是偷偷摸摸的,今天起不一样了,我是堂堂正正地抱我的老婆。”

阮静秋被他逗笑了,握着他的手说:“我想起来,湖南方言对老婆的称呼好像和外地很不一样,比如——‘堂客’之类的?”

廖耀湘指出:“那是长沙人的说法,我们宝庆不这麽叫。”

她笑问:“那宝庆是怎麽个叫法?”

他凑在她耳朵边:“叫‘婆娘’。”

阮静秋拙劣地模仿了一下他的新邵口音,感到这个词汇与字面上普通话的发音大相径庭,倒更接近于“拨凉”。廖耀湘听了,笑得好一阵前仰後合,阮静秋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挣了挣,想从他的怀抱脱逃。廖耀湘见状揽紧她说:“怎麽急着要跑?我还没教你,结了婚之後该怎麽称呼自己的丈夫——”

阮静秋趁他收紧怀抱的时候,身形巧妙地一缩,小泥鳅似的从他怀里溜了出去。“改天再教,”她打着哈欠往被窝里钻,“今天太累了,你教了我也记不住嘛。”

廖耀湘无可奈何地一笑,也钻进被窝,伸臂将她搂住。“好吧,”他说,“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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