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从踏进霖县开始,谢蓝衣就发现这里很不一样,不仅都是青砖绿瓦房,街上更是商号荟萃,鳞次栉比。
每家铺子牌匾制得又宽又大,旗子在两边随风飘摇,店里夥计站在门口相互吆喝,比着谁的声音更大,有的甚至还表演起了杂技。
街上人群来来往往,摩肩接踵,熙攘嘈杂,除了穿着麻布棉衣的白丁,还有不少身穿锦衣华服的富贵人士。
谢蓝衣站在街口,看着眼前一幕,心里是又激动又酸涩,五味杂陈的。
明明只隔了一日车程的距离,差距竟是这般大,鹿和县那边的百姓还在苦于生计,只为填饱肚子,大街上任何货物都很难卖出去,因为大家囊悭无力。
可眼前的霖县,小孩子穿着舒适华美的衣裳,手里提着灯笼玩偶绕着大人跑闹嬉笑,大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新买的物什,拿着没吃完的吃食,无奈又宠溺地让小孩子不要乱跑。
就连穿着麻衣……不,穿麻衣的人很少,除了那些富人,大多数人都是穿着舒适的棉衣。
各个肥瘦高低不同,却没有脸色蜡黄的,也没有头发枯槁的,只有红光满面,洋溢着笑脸,手里拿着糖葫芦丶甜糕等各色小吃,步伐悠闲安逸的人。
为何她能看得这麽清楚呢?
因为头顶上方挂着一排排整齐排列的红灯笼,从街口一直延伸到街尾,即使夜幕深沉,四下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宛如白昼。
若是鹿和县也能有这麽繁华就好了,谢蓝衣在心里暗暗想道。
相比于谢蓝衣,魏承晏就没有想那麽多了,他看到这麽热闹的地方,玩心四起,只顾着抓起谢蓝衣的手腕顺着人群往前挤,“走走走蓝衣,咱们也去逛逛。”
谢蓝衣任由他拉着,跟上他的步伐,始终记得正事,“咱们先去布庄。”周遭人声鼎沸,谢蓝衣不得不擡高嗓门。
魏承晏心情欢悦极了,大声回道:“不着急,咱们先去吃饭,这次咱们吃个好的。”
说着他朝前方一家酒楼走去,人潮拥动,以防走失,便将谢蓝衣拉得更紧了,而谢蓝衣一手被拉着,另一手则是放在腰间挂着的钱袋上。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小心钱袋被偷。
她被魏承晏拉进了一家名为“尚臻酒楼”的地方,里面陈设华美,宾客如云,欢声笑语源源不断,瞧着十分热闹壮阔。
两个人点了四菜一汤,外加一壶魏承晏梦寐以求的仙人醉,摸了摸明显变瘪的钱袋,谢蓝衣心疼不已,果然越是繁华的地方,越是花钱如流水。
魏承晏瞥了一眼谢蓝衣,长腿一跨在长条凳上坐下,说道:“养蚕的时候我们好好养蚕,如今挣了钱到了享受的时候,就该好好享受。”说着他拿起酒壶斟了两杯仙人醉,将其中一杯放到谢蓝衣面前。
谢蓝衣一脸肉疼地道:“可这一桌二百多文呐!”
“二百多文怎麽了?”魏承晏理所当然道,“咱们挣钱不就是为了能享受这些吗?要不然挣钱干嘛?等以後挣了更多的钱,咱们还能吃更好的,一顿二两银子照样花。”
谢蓝衣听得心里一颤,二两银子都快能买一头牛了,吃饭多划不来,不过魏承晏这种心态属实是好,好的让人羡慕。
在现代时,她在工厂里上班,每个月只有固定工资,工资不算低,能拿小一万,她却从来不敢多花,除非必要,否则全存着,这是她刻进骨子里的习惯,结果存到最後穿越来了这里,那些钱一分也未享受,仔细想一想,确实挺不划算的。
魏承晏纳闷道:“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这麽不舍得花钱,你又不是不会挣钱?”
谢蓝衣攥着竹箸,垂下眸子道:“我在现代没什麽亲人,没有钱我就没有安全感,所以不敢花。”
魏承晏脸上的笑意随着谢蓝衣的话一点点消失,他默了片刻,又展颜道:“那你以後就可以随便花了。”
谢蓝衣擡眸望过去,“为何?”
魏承晏笑得肆意灿烂,“当然是因为有我在,有我在,就肯定不会让你饿肚子。”说罢,他拿起酒杯,轻轻摇晃两下後仰首一饮而尽,酒水甘醇可口,酒香醉人心神。
不知怎地,谢蓝衣像是被他的笑容刺中了眼,又或是被他的话刺中了心,几乎是下意识地垂下了头,心乱成了一团麻,慌乱中接了句,“菜快凉了,赶紧吃饭吧!”
她伸手开始夹菜吃,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为了不让魏承晏察觉出异样,她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在碟子里慢慢挑刺。
而魏承晏刚才的那番话,像是魔咒一般在她脑海里不断重复着。
其实从穿越过来,她也只认识了魏承晏一个同是穿越过来的人,不知不觉中早就把他当成了最信任的人,甚至是家人,但她对魏承晏的了解并不深,只知这人性子漫然极了,说不定什麽时候就会觉得养蚕没意思扭头走了。
刚才那番话,魏承晏虽未明确说明什麽,但在谢蓝衣这里,就像是颗定心丸,让她漂浮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因为她知道,往後她不会孤身一人,魏承晏会一直在。
吃完饭後,谢蓝衣向小二打听了附近布庄,之後和魏承晏一同前往。
霖县这边布庄很多,让人意外的是这些布庄全都集中开在一条街上,逛起来很是方便。
谢蓝衣挑了客人最多的一家,擡头一看,这家布庄光是门头匾额都有三米宽,刻着金光闪闪的“尤氏布庄”几个字,两边还挂着两盏缀着穗子的大红灯笼,瞧着十分气派。
走进里面,更是让谢蓝衣没出息地“哇”了一声,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大面积的布庄,一眼根本望不到头。
花样繁多的布匹整齐叠放在木架上,一个架子三款样式,左右前後各留半尺间距,客人们在架子间来回穿梭筛选,身後跟着解说的夥计,比街上还要热闹。
“二位客官想买点什麽料子?”一位穿着泥黄色短褐的夥计哈腰朝这边跑来。
谢蓝衣指了指身旁架子上的布料,问:“你这麻布一匹多少钱?”
夥计在谢蓝衣身旁站定,热切回答:“七十文。”
竟是比鹿和县还要便宜十文,谢蓝衣又问:“棉布呢?”
“二百一十文。”
“桑绸呢?”
“七百文。”夥计紧接着道,“客官是看上我家哪匹料子了?价格还可以再商量。”
“嗯,我随便看看。”谢蓝衣神态自然极了,像是随口询问,“对了,你们这收蚕茧吗?”
夥计一听,顿时明白眼前人并不是来买布匹的,哈着的腰登时直了起来,不过说话依旧热情积极,“我们收,四十五文一斤,有多少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