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一人,寻了个靠门的桌子坐下,把腰上的长刀往桌面一拍,声音洪亮:“快把热茶端上来,冷死了。”
“该死的天气,都入秋了,也不知是惹了哪座龙王庙,一开矿就落雨淹水,好端端的也不知从哪里渗出那麽多红了吧唧的丹砂。”
“老子婆娘的被窝都还没捂热呢,天都黑了……”
这处驿站的官员,与这群人瞧着像是相熟的,也不用递银子,立马就准备了热乎乎的大碗肉食,温好了酒水送过去。
“大人您怎麽亲自来了?”
“可是新开的矿里出了问题?”
“别说了,能出什麽问题,不过是工部那群胆小怕事的东西,非得让我上玉京递折子。”
“凉州的山矿,上边罩着的人,你又不是不知是谁?”
为首的壮汉往上头指了指,给那送饭食的管事悄悄比了个“六”的手势,能在玉京官场中称六,还是往上指的,恐怕也只有当今陛下的胞弟,曾经在兄弟中行六的成王了。
“主子,可需要属下。”伯仁眼眸闪了闪,低声请示。
谢珩轻轻合上手里的象牙小扇,扇柄在桌面上点了点:“无需。”
姜令檀听着那几人的对话,再加上他们官役的打扮,方才程京墨又恰巧提到了梁州遍地的山矿。
她不由联想到白日在书楼里,太子殿下从博古架上取下的那一支断成了两截的箭矢。
所以这次出行,可是和夏猎时那场“刺杀”有关?
姜令檀神色微动,小心翼翼擡眸看向太子,不想被他抓了个正着。
“猜到孤要带你去何处了?”谢珩看着她,语调缓缓问了白天在马车上,问过的同样问题。
不能说是猜到,只是这一路走的都是官道,程惊墨又恰好提了梁州。
梁州靠山植被丰富,又与雍州丶荆州相邻,是南燕国国土的最西面,与漠北山脉相连的地方也有部分接壤。
她房中养了好些日的红令绿鹦鹉,之前听吉喜提过,也是从蜀地梁州千里迢迢送来的新奇玩意。
若太子没有派人去梁州探查什麽事,怎麽又会好端端送了只鸟到东阁。
这半月中,唯一发生的大事,也就只有那场刺杀了。
“可是梁州山矿,与刺杀时那根箭矢有关?”姜令檀压下心思,小心翼翼比划问。
她比划的是手语,动作借着衣袖遮挡,很是隐晦也不怕被人瞧见了。
谢珩没有否认,冷白的指尖沾了盏中茶水,慢慢写了两个字:“丹砂。”
丹砂她在书上看过,但想不明白丹砂和那箭矢有何种关联。
姜令檀想不到这不能怪她,毕竟她这些年能通过看书学到的内容有限,也并不知西靖国的十方山矿盛産一种玄铁矿。
只是那玄铁不是全黑,而是混了丹砂的血红色,天然形成的东西,难以模仿。
谢珩见姜令檀眉眼纠结,巴掌大的小脸也快皱成一团了,那俏生生的模样实在灵动有趣,就是有些坏心思地用“丹砂”二字吊着她,偏偏又不告诉她十方山矿这个最为重要的线索。
……
姜令檀临近入睡,都没有想明白“丹砂”和刺杀有何种关联。
却突然想到白日三皇子错把她认作是司家嫡姑娘,恶狠狠说的那一番话。
三皇子虽然脸盲,但话却不会说错。
三皇子当时说的是:“本殿下才说要父皇把你送到西靖联姻,今日你就跑到太子哥哥身前告状来了?”
他话中意思,明明是恐吓司馥嫣,要把她送去西靖联姻。
可白日在书楼外,哭着求太子殿下的却是被吓惨了的寿安公主,寿安公主告状时,说的可是三皇子威胁要把她送去西靖联姻。
姜令檀百思不得其解,临近三更天,她嘴巴忽然疼的厉害,等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快睡过去时,又因为午膳和晚膳都用得少,被饿醒了。
睁眼望着黑漆漆的夜,身上盖的是太子那件宽大暖和的鹤氅,极淡的迦楠香若有似无。
屋外。
伯仁从药箱里掏出吉喜早早就已经用瓷瓶分装好的膏药,压低了声音问:“殿下。”
“这是吉喜准备的药,令檀姑娘还未用。”
“可要叫姑娘起来?”
谢珩闻言擡眸,玉白的掌心握着瓷瓶缓缓收拢,语调却是极淡:“疼一下也好。”
“学会教训。”
“下回再闹小性子不服管教,会先好好想想,忤逆孤的後果。”
伯仁还想劝什麽。
谢珩眼眸幽深,似冷冷哼了声。
“宠儿是不能惯的。”
“犯了错,若不好好惩罚,就不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