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可笑地,我变成自己以前极不齿的那种女人,不由自主地与旁人松了口气。
和别人分享一个丈夫,我本就心存不满,得宠的是我,我只是偶尔会难受一下。
如今我不过有了二十天身孕,他便陪别人去了,说不妒恨是假的,我恨得要死。
我还得作出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主持大局:「她养她的,你不要去逗猫便是了。」
瑾妃三两口吃完橘子,拉起袖子给我看她的手臂,胳膊上有道触目惊心的抓痕:
「她养的那些小畜生,性子都骄纵得很,你可要小心些。」
「本宫又不爱出门走动,也不喜欢猫,不会去招惹她的。」
「娘娘不去惹它,指不定它会来惹娘娘呢。嘶……好痛。」
苏美人卖了个好,叫自己的小宫女去太医院叫个有空的来,为瑾妃涂药。
太医提着药箱飞似也地奔来,为她细细地上药。
瑾妃疼得龇牙咧嘴,没大没小地打诨求饶。
年轻的太医极力忍笑,抖着手把药涂了。
大家喝了几壶茶,见天色已晚,便散了。
一百
难得落了一场冬雨,宫中亭台楼阁隐没在灰暗的雾色中,隐约透着鲜红的门帘。
我有孕在身不宜侍寝,顾岑来宿的次数渐少。他之于我像碧色之于冬,是稀客。
顾岑会来看我,但已不留宿,毕竟他是男人,这是人之常情。我在心里为他开脱,直到他唯一一次留宿,被发了梦魇的玉贵人叫走的时候,我挂着淡笑的假面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我坐在床上,被褥还残留着顾岑温热的体温,她没来之前,我在宫中待了多久,就承了多久的宠,顾岑为了看我弯弯唇角的模样可以放下一国之君的身段。
而她小小一个贵人,胆敢从我这贵妃榻上抢人,她可真该死啊。
该死的不止是她,还有顾岑,我给他真心,他竟胆敢离我而去。
小桃听到我这儿的动静,慌张地从床上爬起,敲了敲门小声道:
「娘娘,您早些歇息。」
「你下去,本宫静静。」
她走了,我起身在华美的寝屋里来回走动,呼吸急促,气血上涌。
拂袖把桌上的茶具扫个精光,我不觉解气,又伸手把那木桌掀翻。
小窗被风吹开一道缝隙,灌来一股渗人的凉意,我登时清醒了些。
我发现,自己身上有了几分我娘的影子。如此暴戾,实在是可怕。
我低头看着尚未隆起的小腹,好像在看一根救命稻草。
我是宫中唯一有孕的人,旁人再得宠,也不能取代我。
一百零一
天越来越冷,有孕近一月半的时候,我浑身乏力,还吃不下饭,只能请太医来殿内熬很苦的药汤。
冬阳一出,雪就消融。玉贵人一发梦魇,我便要送顾岑离开。这样的情形一月内上演了将近五次。
我不得不重温起儿时的功课:忍受。我对幸福的需求胜于旁人,却因时也势也,不得不忍上一忍。
当年,宫中的嫔妃从桂花糕中看见了锦嫔的落败,如今,定能从顾岑离去的背影中,看见我的退让。
宫中个个都是人精,会做墙头草的人精,风往玉嫔那儿吹,她们的骨头全软了,都只朝玉嫔那儿倒。
渐渐地,我的院子冷清起来,只有没心没肺的瑾妃过来吃橘子,我觉得她心性沉稳难能可贵,打趣她:
「许小瑾啊许小瑾,瞧你的出息。入宫空长我一年,一点儿上进心没有,光吃橘子去了。」
「你我已不是招人怜爱的懵懂少女,总有人是。天下那麽多美人,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扳倒一个,另一个凑上来。咱们在宫里斗来斗去,左右是斗不赢一辈子的,倒不如不斗好了。」
她絮絮叨叨地递给我一瓣剥好的橘子,擡手的时候衣袖下滑,露出一截藕段般无瑕的手臂,似泼出的牛奶。
「你的伤好了?」
「咦?」她把手臂翻转过来看,笑道,「那麽深的伤,得亏没留疤,够本宫开心几天了。」
「是哪位太医调的药?」
「就是那日传来的那位。我看他上药还算麻利,就托人去问他,能不能给我调祛疤的膏。他近来可是长公主跟前的红人,医术高超,架子大得很,不是嫔妃亲自开口,轻易请不到他。」
我心里微微一动,点了点头。
听说女人有孕,肚皮会越撑越大,就会留下很丑的皱纹,我要防患于未然才好。
瑾妃离开之後,我没有即刻托小宫女去请那太医,而是命人去查林太医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