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大太监刚扯着柳烟黛跑到兴元帝身边。
柳烟黛的目光一直难以逃离那位南蛊师,兴元帝一箭射到对方的左肩膀上,但并不曾射死他。
南蛊师的身体似乎也经过一些奇妙的变化,虽说不是刀枪不入,但确定是死不了,因为柳烟黛看见这位南蛊师一点一点将自己肩膀上的箭倒拔下来了。
兴元帝拉的是十二石弓,百步之内,就算是石头都该射穿了,可那位南蛊师还稳稳地站着,他甚至还能抬起右手,拔下那只箭。
月色之下,南蛊师的右手上也刻满了纹路,这些纹路似乎是会动的墨水,在他的手臂上来回的游动,给人一种诡谲的感觉,看久了又觉得恶心。
他将箭拔下来的时候,柳烟黛看见了上面黑色的血迹,他身上的血好像都是凝固的、不流通的模样,看得人心惊肉跳。
拔箭的同时,那位南蛊师用乌沉沉的眼眸看着他们,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兴元帝,他那双眼似乎也跟他饲养的蛊虫一样,阴沉沉,暗冷冷的,好可怕。
他拔箭的动作,更像是某种原始动物的挑衅。
这让柳烟黛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活死人蛊,洛阳的那一例,想的她头皮发麻,心惊胆战。
事发突然,柳烟黛显然没有应付这些的经验与胆魄,她抱着手里的药匣子,被大太监拖着站到了兴元帝身侧,脑子里一直在想,碰见蛊虫怎么办,该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活下来。
蛊虫效用各种不一,没人能说出来一个完美的、能应对所有蛊虫的法子,也没人能保证自己的蛊虫天下无敌,她也没有任何蛊虫可以跟这样的蛊虫抗衡,思索间,她畏惧的回头往后望——钱蛊医已经跑出很远了,月色之下,她只能看见钱蛊医的一点点背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钱蛊医的反应是最快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骑马跑了,眼下,其余人已经反应过来,正在匆忙去抢马,但是马少人多,一群人抢马,反而陷入了一片混乱,谁都没逃出去。
而兴元帝的金吾卫应当是最悍不畏死的那一批了,他们牢牢挡在兴元帝的身侧,呈包围圈包裹着他,兴元帝不动,这群金吾卫就不动。
柳烟黛的目光收回来,看向四周。
钱蛊医已经不见了,她所熟悉的长辈已经逃掉了,另外一群蛊医抢到马的骑马跑了,没抢到马的拔腿跑了,蛊医都跑了,她还能怎么办?
柳烟黛想,难道她今日就要死在此了吗?
她这一生似乎才刚刚开始,她还没来得及为她自己活上几日,竟然就要死了,还是这种恶心的死法!
她接受不了,心中也萌生了退意,她也想跑。
所以她抬起手,轻轻勾住了兴元帝的手臂,她想,她跑也不能一个人跑啊,兴元帝好歹是皇帝,丢在这里死了可怎么办啊?她得拉着兴元帝一起跑。
但她拉了兴元帝一下,兴元帝竟然没动,甚至,他从身后拿着的箭囊之中抽出了第二支箭。
这时,一旁的大太监呼哧带喘,一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圣上不可涉陷咱们快跑吧有亲兵挡着咱们死不了”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听见五十米外有人传来一声惨叫:“有蜈蚣啊!”
众人低头望去,竟是山林之中扑出来一条条蜈蚣来,大概都有人手掌长,似乎有成千上百条,在草地之中?*?密密麻麻的接近。
那个喊出来这句话的亲兵被一只蜈蚣咬了之后,竟是直接倒在地上,随后被扑过来的蜈蚣淹没。
那种铺天盖地蜈蚣使人头皮发麻,柳烟黛抱着药箱后退两步,怕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的惶恐无所遁形,她甚至想转头就跑,但因为脚下发软,竟是直接向后坐下去。
她身后的兴元帝捞着她手臂将人托起,随后将人往后一送,正送到他身后。
兴元帝显然是匆忙而出,身上只有一条亵裤,外搭了一件玄色上绣金龙的绸衣,露着赤裸带伤的胸膛,肩右侧背了一个箭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在他身旁、站不稳,本能的依靠他,贴在了他身上。
好烫。
烫的温度传递到她的身上,让她瑟瑟发抖的身子有了些许温暖的实感,她贴靠着他不敢说话,只听见身后的大太监在打鸣似得尖叫:“圣上!圣上!圣上!”
他好像不会说别的话了,等圣上了半天,才挤出来俩字:“跑啊!”
跑啊。
柳烟黛想,对,跑啊,跑远了,就不怕虫子了。
但她面前的人动都不动一瞬,看的她都着急。
她伸出肉而软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拽着他的手臂。
他的手里握着弓,身上的肌肉全都鼓起来,硬邦邦的,摸上去几乎都抓不住,她抓他,他也不搭理她,一双眼睛就没从那个南蛊师身上离开过。
柳烟黛有些气闷。
以前,她只要稍微给他一个眼神,他就立刻过来和她摇尾巴,可今天他不搭理她!这么生死关头,他偏偏不搭理她!
这时候,兴元帝将箭搭在弓上,第二次张弓,冷声道:“金吾卫,撒燃酒,放火。”
外出的金吾卫都会带一瓶燃酒,可以作燃料放火箭,也可以用来治伤,即将昏迷的时候也可以拿来喝,用以提神。
柳烟黛瞧见一群金吾卫拿出箭来,一群人在面前用燃酒烧出了一个半火圈,随后往火圈里填补各种燃料,一旁摆放的木担架、帐篷都拿来填补进火圈里,火圈的火顿时高涨。
那些前仆后继的蜈蚣冲过来,被火场烧的卷曲,又散发出一阵阵烧焦的气息和呛人的白雾,很难闻。
柳烟黛怕有毒气,抽出帕子往自己脸上捂。
火光冲天,白雾飘散之间,柳烟黛看见兴元帝射出了第二支箭。
第二支箭如流光一样奔向那位南蛊师,还是瞄准那位南蛊师的左肩膀——不,柳烟黛这才反应过来,瞄准的不是左肩膀,是左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