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
白青柠被沈时纣抱上马时,头上簪着的银簪落了,满头墨发顺着风呼呼的往天上飞,盖住了白青柠的眉眼,白青柠透过水瀑般的发丝,瞧见了一片刀光剑影。
来者很多,铺天盖地,从树上跳下来,从远处奔过来,在暗夜中犹如一道道索命的鬼影,手中的刀泛着银色的寒光,直直的奔着他们杀过来。
端亲王府的人少,且又中了埋伏,连着落了两个下风,现在只能围成一个圆圈,把白青柠和沈时纣挡在最里面,一群人被撵着往山上跑。
追风连着放了两个求救焰火,但是雾林院剩下的人来的话,最快也要一盏茶的时间。
足够他们被这群人给剁碎了。
白青柠一个女子,又没有带□□,唯一能做的便是老老实实的伏在马背上,不要给任何人添乱。
最开始的时候,沈时纣还是骑在马上的,但打到了后来,沈时纣便下了马,也混到人群里去打。
追风见他下马的时候眼睛都红了,这可是端亲王世子,若是他护主不利,叫端亲王世子死于此,那他也无颜去见端亲王,直接一刀把自己刮了了事了。
可沈时纣下马之后,那群人也没拼死围剿沈时纣,而是依旧往人群包围堆儿里冲。
追风砍杀了一个敌人,溅了满身热血,一回头,便瞧见了最中央的白青柠。
白青柠完全伏在马上,满头墨发垂在素色棉氅上,月色落到她的眉眼中,她那双眼下方溅了几滴血,透着一种糜烂的妖冶。
追风便知道了,这群人要杀的人是白青柠。
白青柠比追风更清楚,她虽然不会武功,但却能看出来所有人都是奔着她来的,所有箭尖也都是冲着她的,沈时纣几次想突破出重围,把她送出去,却又发现这群人完全跟着白青柠的马走,只能又把白青柠的马拉回来。
周遭一片血腥杀气,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每一刻都有人受伤倒下,鲜血噗嗤噗嗤的往外喷,这样危机的时刻,白青柠反倒冷静下来了。
她趴在马背上,想,谁能杀她呢?
这么多的人,显然不是一般人家能做到的,白家人或许想杀了她,但没这个本事找来这么多武功高强的死士来为他们卖命,赵红珠应该也想,可她不会这样杀,赵红珠杀人喜欢钝刀子割肉,她爱一点点折磨人,爱把一个人的脊梁打断,看这个人堕入凡尘,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而不是单纯的要人命。
她想,唯一一个可能就是秦山岳。
白青柠了解秦山岳,她把账本给端亲王府这件事应当是触碰到了秦山岳的底线,最开始,秦山岳可能只是想把她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给抓回去,关起来教训,而现在,秦山岳却是想除掉她。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威胁。
放她活着一天,秦家便处于危险下一日,所以秦山岳哪怕冒着要得罪端亲王府的风险,也想来除掉她。
她的念头才刚转到这里,突然听见沈时纣一声吼。
是有人突破了防线,冲到了白青柠的马前,沈时纣双拳难敌四手,眼见着敌人的刀尖已经快落到白青柠的背上了,沈时纣只得一个转身,用刀背抽在了马后,让马先跑起来,避开这些人。
烈马嘶鸣着开始狂奔,白青柠被带着跑起来的时候,几乎所有敌人都随着她的方向一起奔过去。
端亲王府的人根本拦不住。
沈时纣刚砍杀过一个敌人时,便听见了破空声,一支箭从他的不远处擦过,射向了白青柠。
那支箭角度颇为刁钻,从夜色中深深浅浅的植被中穿过,从人群的肩膀,刀锋之间穿过,由白青柠的后背方向射过去。
白青柠甚至都看不到,她根本都躲不了。
这世上有很多事,是人力所不能及的,就算你肝肠寸断,你也再难前进一步,就算你想剖开自己的腹腔去救人,也换不来时间慢上一秒。
沈时纣便那样瞧着那支箭射向白青柠。
他能够感受到骨骼的迸裂,能够听到心脏在尖啸,但是他抓不到那支箭,他摆脱不了周遭的敌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支箭射到白青柠的身上。
那伏在马上的身影就被那支箭射的翻身跌下马去,她身上的大氅在半空中转出一道白色的圈来,裹着她的身子,重重的砸落到灌木丛上。
马匹受惊,疯了一样跑掉了,沈时纣的耳朵嗡嗡了片刻,眼前的一切都跟着模糊了一瞬。
而那些敌人在看到这一幕时,骤然吹响了撤退的哨声。
按照常理来说,他们应该上前确定白青柠是不是已经死了,但是端亲王府的人在和他们拼命,他们没有时间来做这些,且,端亲王府的支援马上就要到了,他们再耽误下去,很可能被全部绞杀。
而且,他们笃定,白青柠受了这一箭后便活不下来了,任务已经完成。
沈时纣两眼血红的扑向灌木丛中,颤抖着双手,从里面捞出了白青柠。
她被一团大氅裹着,她本人那样清瘦,像是深陷在一团棉里,左肩处一片殷红,一片滚热的血浸透了绾色的上衣,一支箭刺在她的肩膀上,刺痛了沈时纣的眼。
白青柠被他侧放在自己的膝头,他半坐着,弓着腰在白青柠的面前,脸色白的宛若一张宣纸。
而白青柠此时正拧着眉、紧闭着眼。
她刚才被这一箭射的滚落到了地上,浑身的骨头都被撞的好痛,一股麻痹之意从左肩处蔓延,白青柠觉得这股麻痹的感觉在她的身上蔓延,她甚至察觉到了几分困意。
白青柠艰难的睁开眼,正看见沈时纣跪在她面前,白着脸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四周一片吵吵闹闹,似乎是雾林院的支援到了,正在处理伤员,追杀逃掉的敌人。
整个山间小路都被血给灌满了,路边还没散的白雪被血色浸泡成了红色,血刚从人体内迸出来,还带着袅袅的热气,飘飘的往空中升。
白青柠艰难的动了动唇瓣。
“箭——”她说:“拔了。”
沈时纣正在撕开她肩膀处的衣服,想看看这支箭有没有伤到她的要害,结果衣服一撕开,便瞧见那羊羔玉的肌理上狰狞的伤口,以及那伤口里面流出来的、浓黑的血液。
这箭上有毒。
沈时纣的脸色更白了,苍白之中还带着几丝绝望,他僵跪在原地,脑海里都是一副浆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