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class="tt-title">第92章待天明
远山如墨,星夜无月。
烈吟秋沉默片刻,忽而跪伏于地,坚定道:“请大师,救救我师父吧!”
佛图澄从远方收了目光,继续低头扫地,淡淡道:“烈小施主很在乎你的师父?”
“是……”烈吟秋将头深深埋在地上,沉声道:“我这一身本领皆是他教的,我的仇,也是他帮我报的。若说这世上只剩一个对我好的人,应该只有他了。”
“阿弥陀佛……”
佛图澄似乎很不喜欢听见这句话,只背过身念了句佛号,便愈加卖力地清扫地面,很快转离烈吟秋的正前方。
“大师……”烈吟秋再一次转向佛图澄处,仍坚定跪拜着:“大师与我师父应是旧友吧!即便道不同,应该也不忍见其痛苦离世吧!”
佛图澄终究拄了扫帚,轻叹口气:“贫僧与你师父确实相识已久,先年,贫僧与你师父曾一同追随一个人,一起做了许多事情,也曾心怀少年梦想……可是,人心易改……力量会让人迷失自我,从而迷失前行的方向。贫僧以为,对于迷途之人,比起身体上的医治,更需要的,乃是灵魂上的救赎。若心净,只活一日也可自得喜悦,若心不净,再活百年仍终日惶惶,烈小施主以为如何呢?”
烈吟秋缓缓坐起身子,一双杏仁般的眼睛泛着泪光,轻声道:“可若没了性命,灵魂何以救赎?大师慈悲为怀,能否给我师父一个赎罪的机会?就当是……就当是帮弟子剪除一些缠绕不断的丝线……可好?”
佛图澄闻言怔了怔,凝视烈吟秋道:“贫僧明白了,你的师父于你而言,是一道心魔,一个枷锁。你想让贫僧救他,无非是唯有此举,你空落的内心才得以安宁……可是,烈小施主,你的事贫僧早有耳闻,真相远比你想象的要残酷,你真的一定要救你师父吗?”
“真相……”烈吟秋一声惨笑:“真相就是那些人面兽心的上位者无时无刻不在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论是家族还是天下,所有上位者都是一丘之貉,于我而言,真相重要吗?知道真相并不能让世间少一个我,如今的我,不是比那些被当做两脚羊的女子要幸运的多吗!”
“罪过……罪过……”佛图澄摇头不止,沉声道:“先辈累世的仇怨终由你来背负,烈小施主承了这副重担,却仍能对世间女子怀有悲悯之心,实属不易。贫僧有个提议,烈小施主的弟弟应该是尚在人世吧,血浓于水,任何人都取代不了这份亲情……”
“不!”
佛图澄话未说完,却遭烈吟秋斩钉截铁打断:“他与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不需要有我这个姐姐……”
“善哉,善哉……”
佛图澄长叹一声,继续低头轻扫,竹帚平缓地划过木地面,发出均匀的沙沙声。
烈吟秋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佛图澄,只希望听到一句同意的话语,然而佛图澄躬着身体,扫净二层,兀自又扫上三层去,只将烈吟秋一人留在此处。
或是刚才的拒绝终究恼了他?
夜风阵阵,烛火微光摇曳,终于在一阵呼啸后被寒风彻底吹灭,这层塔骤然暗下去,似烈吟秋心中所念,再没有一丝希望。
烈吟秋缓缓站起,揉了揉双膝,眼前不禁浮现方才一层那尊凶神塑像。
不论是谁,一旦成为上位者,拥有俯视众生的能力,必会化身凶神吧……
包括佛陀,也不例外。
然而正当烈吟秋要迈步离开,上层忽而传来佛图澄的声音:“烈小施主,回去告诉你师父,如今他这副身体筋脉尽断,与当年情况不同,若要强用往生术,将使全身骨肉剥离,筋脉重塑,乃是非人承受之苦,他若是自觉能扛得住,明晨寅时至此,贫僧在塔顶等他。”
烈吟秋心中一阵狂喜,双手合十道:“多谢大师!”旋即飞快离了塔,急急忙忙向厢房奔去。
或是自己的坚持终究打动他了?
烈吟秋不知为何佛图澄忽然会同意医治师父,也不理解大师说的什么往生术是何意,但有一点非常清楚,明晨寅时必须带着师父登上塔顶。
按师父现在的身体,怕是得走上足足半个时辰,也就是说,从现在到出发,已然不足三个时辰了!
烈吟秋冲进小院,快步奔向厢房,想立即唤醒师父,着手准备治疗之事,可当推开厢房之门,却见干瘦的老人早已盘膝坐于案前,脑袋比白日垂得更低,不禁惊呼:“师父!!”
老人挥动仅剩的枯枝般的左手,轻轻摆了摆,淡淡道:“老子还没死……”
烈吟秋长舒一口气,正欲说话,墨城却挣扎着抬起脑袋:“他答应了,是吧?”
烈吟秋倒抽一口冷气,满面愕然地看着黑暗中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结巴道:“是……是,大师答应了,要求师父您……明晨寅时至后院塔顶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