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烟归不置可否,很多事做了也是白做,既然如此,倒不如从未开始过,省得落下遗憾,浪费一身精力和满腔的期待,“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
“有人觉得是浪费时间,但有人甘之如饴,不过是各有所爱,求仁得仁。”
烟归愈发心烦气躁,没由来的异样感觉压在心头,她又举起筷子,在那盘被搅得烂透了的鲑鱼里面瞎戳,像是要搅出火星子一般,而后不经心道:“那你呢?你求的是什麽?这麽多年,为什麽而活?”
雪尽像是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秀逸眉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和难以排解的抑郁,他终究没有答,搪塞了过去,“该休息了。”
片刻后他又道:“大概是十日后,我们便可以再次啓程去解决绮贞的事。”
又提到那个交易了,放在从前,烟归自然是不会去探寻这个交易的前因后果的,毕竟她已自顾不暇。
可如今再看,这交易却是处处透露着蹊跷,这些鬼魂即便是身死魂消,又和他这个鬼王有什麽关系?这世上多一人少一人并无什麽两样,若说是为了城中治安或真是心怀仁善,但也说不过去。
“我能问问这些鬼魂的来头吗?毕竟城中有执念的人肯定不能都兼顾到,这种逆转时空的法子肯定很耗费心力,所以是为了t什麽?”
雪尽这时已经站起身来,周身气质依旧冷冽,但视线恰好落到烟归的眼中,一双多情桃花眼中永远流转着迷茫的眷顾,无怪城中女子为其心魂缥缈四散。
但烟归知道,此人实则无心无情,皮相不过是僞装罢了。你看,那怎麽也藏不住的流泻出来的拒人千里的冷意便是最好的凭证,饶是他再怎样温言细语,以礼相待,骨子里的冷却是实打实的,不可磨灭的。
他微一擡手,一卷书册徐徐展开,其上泛着诡异的幽幽蓝光。
烟归在那书册上看见了许多名字,皆被朱砂笔划去,还剩下十分扎眼的一行:霍昭,陈观星,潘劲松,黄业卓,季挽容,浮恩,方绮贞……
意思是?烟归伸出一指数了数,还有六个人!她痛苦地捂住眼,想到了前路艰辛,“之前这些人的执念是怎麽消的?”
“我亲自去的。”
烟归有些迷惑了,“既然你自己可以解决,那为何如今又要找上我,让我替你去?”
“这些剩下的都是我没办法解决的。”
好吧,这样说来也是极其合理的。毕竟她曾经作为天界第一武神,即便是被贬了被下了缚神咒,那也还是十分有实力的。
烟归十分受用,又继续问道:“那他们是?”
雪尽垂眼,侧影被烛火打在雪白的墙上,如画中仙,脱离宣纸,跃入人间。
“我有一个苦等多年的人,待执念消尽,许会归来。”
烟归嘴角溅出一丝笑意,忽地全盘推翻那个猜测,雪尽对她好,非因爱她,更非因与她母后有什麽渊源,原来只是为了等另外一个人。她到底在期待什麽
她笑靥轻浅,“这些人的执念都是那个人造成的吗?”
“是,但也不全是。”
烟归偏头等着下文。雪尽却没有再继续。“时间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她将眼往窗外一瞧,见到的还是彻夜灯火明朗,漫天繁星璀璨,城中人欢欣雀跃,歌舞升平,哪里有什麽白天黑夜之分,那是靠什麽来判断人需要休息的呢?
看吧,果然虚僞之人在结束话题时,是要将锅扣到对方头上的,什麽你困了你累了,你该休息了云云,无非是自己的托辞罢了。
烟归长吁口气,往后一仰,“行吧,那雪尽大人,慢走不送。”
雪尽回头睨她一眼,像是放心不下似的,又叮嘱了一句:“若是有什麽事……”
“知道了!催动指环即可。”烟归不耐地打断。
雪尽看她满脸的不屑,便知她压根没放在心上,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但他无法强求。
愁肠百转,他在门口趑趄了一会儿,默默离去了。
其实烟归已能自保了,之前是没有记忆加上缚神咒所带来的厄运的压制,导致她浑身霉运,一事无成。如今有了这千余年的记忆,即便是神力微弱,也能拾起些当年的英姿,加上厄运又消退不少。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烟归近来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身上所带的那股子厄运渐渐散去,尤其是在重温了这九百多年的前尘旧梦后,更是能感知到它的威力不比第一世,然而却无法找到缘由。
厄运是由缚神咒带来的,但缚神咒还好好的烙在她的脖子后侧,那是为什麽呢?莫非天道真打算放过她了?难道她一个堕神还有重新成神的机会吗?
烟归从未有这样的奢求。
雪尽已离去,屋内变得空空蕩蕩,氤氲着一种名为寂寞的东西。九转轮回将她变成了世间最无助的人。或许根本算不上人。
外间灯火闪闪,钟鼓齐鸣,她想到阿夕曾说过鬼界所过的节日为除夕,团圆之节。也许那流苏古树真能使人得偿所愿,生前不能实现的夙愿,也许真要到了死后才能圆满。
可她的圆满在何处呢?她没有答案。
明烛残光,摇曳欲熄,她不知道该回何处,但也是真的回不去了。
不见明烛(七)
虬枝间隐着虚无缥缈的亭台楼阁,揽月阁像是凭空出现,毫无依托,玉盘似的明月横卧在云烟之中,被乌云迷蒙着吞吐,时隐时现,却与楼阁隔得那般近,无怪其名为揽月阁。
楼阁之下是鬼域中最热闹的十里长街,人流如织,鼎沸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