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泠听出了她话中的一点哀意,连忙道:“一定会的,我们的关内军和阿兄,一定能够战胜反贼,恢複山河。”
郑无邪摇了摇头,第一次与郑泠说起这些:“你太天真了,若非有着羊谷关这道天堑,光靠我们手上这支关内军,想要守住关内都是难事,更何谈夺回江山。再者,关内还有安北、单于两大势力,雄踞一方,虎视眈眈,焉知他们不会随时发难,吞并关内,届时,又如何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郑泠听着,只想到了一个词:“腹背受敌。”
“没错,腹背受敌。”郑无邪慈爱地看着她,脸上似有犹豫之色。
郑泠从她脸上读出了这个神态,开口问道:“姑姑有话直说,若有用得上我的,尽管开口。”
“你有这份心,姑姑很欣慰。不瞒你说,我一直有心想与安北单于两位大都护结盟,只是,他们认得是大豫李氏,而非我这个只剩头衔的郑氏太后,因此,多番推拒我的邀请。”
听到这里,郑泠似乎知道了她想说什麽。
下一瞬,果然听见她说:“阿泠,你是大豫李氏现存的唯一的郡主,身上也流着李氏的血脉,姑姑便想以你的名义,给两位大都护递交信函,与他们结交。你看如何?”
郑泠眨了眨眼,点点头:“姑姑,我听你的。”
秋日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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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泠眨了眨眼,点点头:“姑姑,我听你的。”
郑无邪满眼欣慰地看着她,手掌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识大体的好孩子。”
“只是这件事,先别告诉你阿兄,这半年来,他的心性变了很多,胸中唯有一腔抱负,总是想着凭他一己之力,去保护身边的人。他这前面这样的累,这样的难,也从不和姑姑说半句苦。可他也只是一个有着血肉之躯的凡夫俗子,再如何拥有力挽狂澜的能力,也终究是双拳难敌四腿,架不住三方的敌意。我们是他的最亲最近的家人,虽然只是女流,但也能替他挡住后背的暗潮,你说对吗?”
郑泠完全听明白了,姑姑这是在说阿兄心气傲,不愿意向谁低头,若是她们主动去结交那两方都护府,被他知道了,他只会气自己没用。
思及此,她又想起在羊谷关见到的郑淙。
他不止是容貌气质,锐利了不少,连身上仿佛也带着煞气。虽然在与她说话时,他还是保持着从前的习性,努力让自己温和些;但是郑泠撞见过他惩罚下属的威严和不近人情,整个完全就是罗剎般的存在。
“对。”她答应郑无邪,“姑姑放心,此事我定然不会同阿兄说。”
郑无邪留郑泠一同用了晚膳,在席间简要告诉她关于安北、单于两大都护的事。
安北都护府大都护,是範阳卢氏出身的卢玄策,即当年的卢贵妃的族弟,族中行十八,其今年不过而立之年,领军二十万,在安北都护府驻守八年,抵御回纥。
当初太上皇下旨收回天下各道各府的兵权之时,便是卢妃替卢玄策表述衷肠,在她的极力陈情之下,才让他免于卸任,领兵至今。
却没想到,这个曾经的帝国钢刀,竟然有朝一日,会滋长出二心,成为一把背向朝廷的双刃剑。
而单于都护府大都护,名为王孝烈,出身太原王氏,年龄四十六岁,领兵二十万,负责抵御突厥。
关于他,郑无邪告诉郑泠:“他曾经与你的父母,一起并肩作战过,算是生死之交;你父母成婚之时,他还托人送了贺礼到郑家。”
郑泠不太明白:“既然与阿耶和阿娘有旧,料想王孝烈王孝烈也是个刚烈忠直之人,怎麽会见大豫王朝有难而袖手旁观?”
“所谓树倒猢狲散,李叡的造反成功,他们看在眼里,岂会没有别的想法?”郑无邪撕开血淋淋的遮羞布,直接剖析给她听,“天下和权势的诱惑太大了,在这两者面前,什麽忠直、人品、关系,都是空中楼阁,难以持久,一推就倒。”
“你还小,这个道理,也许过些年才能明白。”见她听得蹙眉,郑无邪点到即止,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中,“好了,今日不说这个了,好好吃饭吧。数月不见,你瘦了不少,是在长安受了不少罪吧。”
提到长安,免不了想起魏缙,一瞬间,郑泠只觉胃中在翻涌,有股欲吐的恶心感袭来。
她强忍下那股吐意,但脸色已经出卖了她的情绪。
她不太想回忆起那些,遂拿起筷子垂眸吃饭,只是味同嚼蜡,吃不出来什麽味道。她咽下口中的食物,囫囵笑道:“都过去了,现在我能在姑姑身边,与您共进晚餐,就是否极泰来之乐事。”
她不说,但郑无邪也知道的七七八八。
见她不愿提及,她也就转移话题,将话题说到抽丝织布裁衣等事上去。
说着又绕到前线,提到郑淙,郑泠的神色才好转了很多,话也变得多了。
用完晚膳,回去琅嬛轩,郑泠正研好墨,提笔準备给郑淙写信的时候,行宫的侍女在外请示,问她有没有歇下。
郑泠搁下笔,隔着门问:“什麽事?”
“刚刚收到了一封羊谷关的加急来信,是给郡主您的。”
一听羊谷关,郑泠便知是谁,她开怀地打开门接了信,侍女又指着地上的一个箱子:“一同送来的,还有这个,让奴婢等为郡主擡进去吧。”
郑泠颔首,让她们把箱子放好,等人都出去,她才拿着信封细看,果不其然见上面写着一列熟悉的字:“吾妹阿泠亲啓”。
当时送她来朔方前,郑淙便与她说过,空了一定会将没时间与她叙的旧,悉数写在纸上,让人传信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