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潜面露不忍:“他原本就是绝壁上盘踞多年的老桂树,受天君点化成仙,如今也辅佐了二十多任月神”想起他老态龙钟的模样,江潜也跟着担忧起来。
像是也不愿他见担心,言栀摸上他的眉梢,像是能替他解开愁绪:“木樨先生是个老东西了,这麽多年都是这个模样,棺材打了多少副了,结果棺材烂的比他头发掉的都还要快?咱们可不用操心他!”
“你啊”江潜哑然失笑,笑他这张嘴还是这般不饶人。
言栀干笑两声,突然瞧见一处小涧,便快步跑向前掬起一抔水喝了一口,江潜提着官服来到他的身边,还未说他一句,便听言栀道:“很甜,你不尝尝吗?”
江潜笑着弯下腰,本以为言栀会再取一抔供他浅尝,却不想言栀弹了弹手上水滴,溅了他一脸。
江潜的眼睫上都带着水滴,却丝毫没有愠色,瞧着爱人欢笑的模样。
“江美人好生水灵!”言栀笑声未止,扶着双膝看他,“你怎麽不生气呀?”
江潜无奈笑道:“还想我生气呢?”他蹲下身,替言栀拍掉下裳上沾染的泥。他的爱人虽生不逢时,但自小养在月宫,当该是风光霁月,不能沾染一点污垢。
“那还有一个原因呢,是什麽?”
“什麽?”江潜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问问愣了神。
“柳梢头另一个出处呢,是什麽?”
江潜恍然大悟,耐心与他解释:“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里夜晚的景致又是另外一种模样,可惜今日还早,到天黑还需要好几个时辰。”
“无妨,下次我们再来就是了。”言栀已然心满意足了,目光偏向江潜,他正缓缓擡起手,抚摸天际。
“你看,那是月升的地方。”江潜喃喃自语,好像已经看见一轮皎洁明月悬挂夜空,他伸手触碰,却被另一只手给劫住。
言栀的话将他拉回现实:“好啊你,大逆不道,竟敢肖想揽月!”
江潜有一句话埋藏心中多年,始终未曾对爱人提起,也不必说,他的目光能融万年冰雪,他要将自己最真挚灼热的感情带给他,他目光如水,坚定却又温和地对他说:“我已经揽到自己的月亮了。”
一阵风过,带起了芦花纷飞,飘飘扬扬如雪落,落在了他俩的头上,大抵不需等到冬日,他俩也能共白头。
江潜将言栀的手攥在手心,字字重複道:“我已经揽到自己的月亮了。”
他们俩在晚秋里拥吻,柳梢洲的飞絮如雪,共同见证这一句话,这个吻却好像能融化人间的肃杀,然后淌作潺潺流水,同他们一起化。
他可以不是月神,但他心中只有一轮月亮。
云起
江潜从不会和言栀说,这柳梢洲的桂树是他等他的这些年一棵棵亲自栽种的,就如同言栀起初也不会知道,他站在长亭下解缰绳,一旁的白马竟是江潜的汀茫。
见江潜同样牵出了白马,言栀才恍然大悟,十分尴尬地望着他。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的一切都是如此。”江潜将马首上的干草摘下,扶他上马。
二人在马上牵手,谁都不愿意再走快一些,谁也不愿意打破一路的沉默,只剩下眼神中灭也灭不掉,一旦互相触及就慌乱躲藏的爱意。
分明已经是多年的爱人,为什麽还会像第一次亲吻后的那般顾虑良多?言栀不愿意去想,却不知江潜早就在此纠结中沦陷多年,这麽多年来,竟没有改变一分一毫。
“进城了,还牵着吗?”
“没什麽好躲藏的。”江潜又攥紧了几分,笑看着他。
“大人——”
林随意策马扬鞭奔至城门口,在江潜面前勒马,惊得马蹄腾空,在地上不安地踏着,“大人,不好了!”
二人面面相觑,言栀蹙眉道:“心急火燎的像什麽样?慢慢说!”他心里气的不行,难得寻着这个能够惬意温存的一日,如今看来又是要打了水漂。
林随意喘息两声:“大约半个多时辰前,工部的林大人突然到府前说要寻丞相,我让他晚些再来,但他却非要闯入府中,属下好生相劝总算让他答应在门口等候,谁料我一转头,他就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什麽?”江潜道:“工部侍郎,林大人?”
“正是!现如今太子殿下,长公主与谢大人都在府上,大人快回去吧!”
工部侍郎林大人不久前受太医医治方才睁眼不久,沉浸在痛失爱妾与腹中子的哀恸之中,如今却一头撞死在堂堂大齐丞相的府前。
江潜与言栀前后跨过门槛,言栀的眼神在一旁干涸的血渍的门柱上停留了几秒。
“当真是一点空閑都没有。”言栀小声抱怨着,被江潜捏了捏手心,远远瞧见了一衆人便极其默契的松开了对方的手。
江潜躬身行礼:“殿下,长公主殿下。”谢闻枝站在他对面也同行一礼。
魏籍一把拉过江潜:“还行这些虚礼做什麽?本宫问你,你实话实说,林大人与你有什麽交情?”
“除却府中尚建的雪庐,并无交情。”
魏籍诧异:“那他为何刚醒就来相府?”
言栀却是将眼神投给了谢闻枝:“恕在下无礼,敢问大人,现如今林大人尸身何在?”
“大理寺的人已经擡走验尸了。”谢闻枝道。
长公主此时厉声道:“江府突遭此祸,若说林大人的死与江府毫无关联何人敢信,何人会信?丞相自辨不清,若无他人力证恐怕要使舆论哗然。”
“祸不妄至,恐怕他人早有预谋。”谢闻枝的出现本就在江潜的意料之外,此人最是痛恨结党,更何况是与两位皇亲并至,这样的场面,除却朝堂之上,再未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