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吃一口吧。
贺瑾时摸了一把车头,强调说:“这怎麽能叫偷车呢,我们这是借用,借用一下又没什麽,回头用完了就给他放回来就是喽。用一下,又不会坏。”
春生很较真,“可是哥哥也没有和你们主任说啊。”
“我们用完再说也是一样啊,而且那时候他想拒绝也来不及了,对吧!”贺瑾时边说边笑。
“哥哥,你这是先斩後奏。”
贺瑾时不听春生在他耳边唠叨,已经摸出了钥匙接了锁将车子推出来了,一边调侃道:“你倒是会说,说的没错,就是先斩後奏,上来吧。”
春生扭扭捏捏的一时间没好意思擡脚,贺瑾时又说:“刚才是骗你的,这本来就不是我们单位的车,这是老方头他自己的。他一贯是个老好人,所里没钱他就自己掏钱出来买了这麽一辆车充公。”
“真的吗?”
“我真没必要骗你,我要不是和老方头关系好,他能告诉我他的钥匙在哪,是不是这个理儿?”贺瑾时从没在外人跟前说过他跟方文清之间还有一层关系在里面,他不想让方文清因为自己坏了名声,他自己什麽狗屁模样他是知道的。
有时候贺瑾时也会想,舅舅不说的原因是不是也跟他一样,怕自己连累的他贺瑾时的名声。其实他贺瑾时哪里还有什麽名声啊,别人不避他如蛇蝎就不错了。
这麽多年,贺瑾时从来也没有见过舅舅过来跟贺家去攀什麽关系,好歹是连襟的关系,方文清也是避而不谈。只是远远地在一旁看着他贺瑾时,一年半载的会见那麽一两次。
这在方文清那里就是他的全部了,那年他说要出国的时候,方文清连夜赶了好久的车,说什麽都要去见他一面,要他等等他。
贺瑾时还记得他走的那个冬天,是厌恶极了带有每一片贺家的土地。为了等舅舅来,他在寒冷的夜里等了一夜。
方文清那时好像一下老了不少,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是带给他的。贺瑾时一下就看到了气喘吁吁的舅舅,又挺了个大肚子,走起路来一左一右的晃。
就这麽一幕贺瑾时记了好久,现在每次只要一看见舅舅,他都会想起那年的隆冬清晨,有一个胖子拎了一大堆东西,不愿千里迢迢来送他。
来送他的人,就只有一个人,就只有一个方家人。
那时候,贺瑾时,二十岁。
不高不低的年纪。
心气却是顶顶的高。
春生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坐上他的後座,悄悄把手伸过来环在他腰上了。贺瑾时低头看了一眼,春生就要撤走,贺瑾时盖住就要离去的手,说道:“抱紧了,掉下去我可不负责哄你这个小朋友。”
贺瑾时下一秒就感觉到腰上的手紧了,一股馨香的暖流注到了他心里,填补他刚扒开的缝隙。透着冷气的心口,冷热交替。
贺瑾时带着春生去城里溜达了一圈,在春生的要求下也去医院看了一下,打了一针。其实他今天来的最大目的还是取点钱出来,买砚台的钱还是只打了张纸条,还有……还有春生的脚……
对他来说,这也不过是一点小钱,他能帮就帮一点,谁叫春生跟他有缘分,叫他这麽一句哥哥呢。
怎麽不值?!
值不值的话,他贺瑾时说了才算!
春生身上有一种和他相近的气息,不被理解的孤独。正是这种彼此熟悉的气息吸引着两个人不断向彼此靠近,贺瑾时喜欢这种趋向亲密的舒适,那就没什麽是不可以的。
这就够了。
缘分向来寡淡如水,缘浅缘深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贺瑾时从很早开始就已经信奉这一条他所认为的正确的道理了。
我们所遇见的人都是该遇见的,我们所经历的也都是该经历的。那些走过的桥和路,都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风景。就像他来到炀山,又遇见春生一样,他虽不愿意,但冥冥之中他就在这里了。
故人说的不错,既来之,则安之。
他或许是该收一收心了。
贺瑾时拉着春生在小店门口坐下来,要了一支冰淇淋给春生。
“怎麽样,好吃吗?”贺瑾时盯着春生又密又长的睫毛看,回想刚才落下来盖在眼睛上的样子。
春生点点头,“哥哥,给你吃一口吧。”
贺瑾时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吃什麽零嘴。”
春生端在半空中的手臂僵住了,半天也没缩回去。低下去的眼睛一睁开就往外冒着好笑的话:“那我给哥哥买包烟吧,刚才在那边我看见那有卖哥哥平时抽的烟盒了。”
贺瑾时含着笑问:“你知道我平时抽哪种?”
说实在的,贺瑾时平时是不抽烟的,那天他破天荒买了一包烟,都快把他自己抽麻了。真是不知道从哪里造出来的破烟,他都没抽完就将还剩一截的烟头踩在地上碾灭了。剩下的大半包早不知道被他扔哪里去了,他自己都没有印象,更不知道春生是怎麽知道的。
春生一脸认真,“就在哥哥家里啊,我还见过了一样的,我去给你买。”说完就要举着冰淇淋站起起来。
贺瑾时又给按下去,“那是我拿来玩的,我平时不抽。”
春生又疑惑了,往那边的摊位上看了看,那些买烟的人拿出来的钞票可比他身上仅有的一张多多了,他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闷头舔了一口冰淇淋,有点凉,日头也要落下去了。
他其实不想让哥哥给他买的,是哥哥说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来一回,既然来了就一定要让他尝个鲜。春生也不想推辞,哥哥下午带他吃的丶玩的全都是他没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