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後,确定贼没有再回来,言灿森开了灯,果然,一台电脑丶三百块钱都没了,除此之外,一件新外套丶厨房的两个苹果也没了。
言灿森不由自主地感慨道:“这贼比我还穷。”
那天晚上直到天亮,言灿森才敢闭上了双眼。
第二天早上,言灿森和苏南说了这事。
苏南很是气愤,抱怨道:“你为什麽不把我叫醒?”
言灿森没有说话。x
苏南望着言灿森大腿上两片紫色的掐痕,紧紧搂着他,说道:“人没事就好,我们今天就搬家。”
接着,研灿森报了警,警察过来简单的询问了几句便离开了。
言灿森又打给房东,问她调取楼下门口的监控,房东十分钟分钟後便出现了,但非常遗憾地告诉他,楼下的监控上个月刚坏,还没有检修,而言灿森的损失,房东是不会管的,只能认栽。
言灿森知道东西是肯定找不回来了,自我安慰道:“哎,算了,就当是破财消灾吧。”
于是苏南顺势说道:“我帮着你一起收拾收拾,看看哪些是需要的。”
言灿森转身,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着这个小小的破旧的房间,长长吁了一口气,说道:“从住进来的那天起,我就计划着从这儿搬出去,每天都在想还有多久才能搬出城中村,没想到最後却是以这麽狼狈的方式搬离这里。有次连上八天班了,在家加班到深夜,有点崩溃,瘫在椅子里感觉未来渺渺,会有可能真的一辈子就要被楼下的闹市和城中村的某一隅吞吃掉的感觉。”
苏南怔怔地听着,然後捏了捏他的手,说道:“恭喜你已经提前完成步入社会的第一课——走进城中村。虽然有点狼狈,可咱这不马上就要搬走了,也算是过关了啰。”
言灿森想想也是,城中村的生活就像个赤裸的少女披上了一层白纱,一扯就掉。
那段日子,人类命运什麽的对言灿森而言太宏大了,他在乎的都是很具象的东西,比如城中村的电费能不能有统一收费管制。
对于言灿森来说,居住在城中村的感受确实不好。一要面临水沟发臭,滋生蚊虫的问题,二要在狭小繁杂的巷子行走,三要看向各类疲累的人群。过度密集的建筑像铺在路上的沥青,乌黑黏腻。出租屋的设施陈旧得像继承了上世纪的遗産,让房东得意的空调上赫然显示的五级能效令他瑟瑟发抖,昏暗的灯光,细小的水流,老旧的插座,拥挤的空间,对他来说都不是什麽特别大的问题,问题在于恶臭的空气,无时无刻散发着臭水沟的味道丶楼下传来的一股股烟味,夹杂着常年不见日光的家具发出的汗味与霉味,风扇无论开到几档都散不去。
半晌,言灿森才伸手取了个收纳纸箱,放在苏南手里,说道:“收拾起来应该蛮快的,地方不大,我也没有很多东西。”
打包好东西,言灿森和苏南说好去和朋友简单到个别就走。
言灿森忙不叠地来到了宝妈娟子家。
娟子为言灿森能离开这里感动高兴,脸上挂着笑,说:“恭喜你,终于可以搬离这里了。”
“谢谢你,娟子姐。城中村就像是大树中的蚁穴,也希望你早点出来。”
“我还好,可能是因为以前在小区房里每天都在担心都在害怕我老公是不是又出去赌了,现在蜗居在城中村的廉租房里,虽然偶尔有债主来催债,但老公是真心知错悔改了,两个人一起努力,慢慢还,这里反而让我内心升起一点点安全感,因为我知道负债又减少了,明天会越来越好的,我总是这麽想,只是我文化水平不高,只能做做零工,就是苦了孩子。”
提到孩子,言灿森拿出一个大型积木玩具递给宝妈娟子,问道:“孩子人呢?这是我给她买的,算是道别礼吧。”
“她和其他小朋友出去玩了,让你破费了。日後你空了,可以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好的,就单是冲娟子姐的手艺也是要回来聚聚的。”
事实上,有人可能比你艰难一百倍,却比你坚强一百倍,看清了生活的残酷,但同时也会在逐渐在一个个微型幸福的瞬间变得勇敢而坚强。
日剧《四重奏》里有这样一句话:“一边哭一边吃过饭的人,定能坚强地生活下去的。”言灿森觉得宝妈娟子就是这麽奇妙的脆弱又坚强的代表,一边哭一边笑着,好好活着。
言灿森在雨夜扛着两个行李箱走到小破旅馆落脚的时候没有哭,在短时间之内看好房子完成入职和搬家的时候没有哭,被人事总监各种阴阳质疑丶听尽恶言的时候没有哭。但是在刚刚苏南把他为数不多的行李放进车子後备箱的瞬间,言灿森放声大哭。
在车子行驶途中,言灿森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可以先送我去监狱吗?”这是言灿森每月一次的探监机会。
根据《监狱法》第40条的规定,罪犯在服刑期间,按照规定可以会见亲属丶监护人。罪犯会见一般每月一次,每次半小时至一小时。实际情况,大部分监狱的会见时间都是二十到三十分钟左右,都是每个月一次,且无特殊情况的话都是在工作日。
“你要去探望你爸爸?”
“嗯,是的。他就算是个僞英雄真坏蛋,但他对我挺好的。小时候爸爸每次出门都会买回来他最爱吃的果冻和棒棒糖;小时候自已会坐在爸爸的肩膀上,小手紧紧地抓着爸爸的衣领;小时候爸爸会在每年生日的时候像圣诞老人一样变出好多小礼物。後来长大了,爸爸成了是人人称赞的好官,写的官场小说也拿了很多大奖,是我敬仰的大英雄。再後来,就是被带走丶调查丶判刑……”每个月的探监日,言灿森都会准时出现。
苏南迅速调整了路线,往监狱的方向开去。监狱一般位于郊区,地理位置偏僻,远离市区,有好几个小时的车程。
下午四点半左右终于到了,苏南在监狱门口等着,在车里处理工作邮件,言灿森自已走了进去。
言灿森进第一道铁门。随着咣当一声巨响,吓一哆嗦。
又一窗口拦住了言灿森,铁拦里一位漂亮的女警官说:“请交身份证。”
言灿森掏出身份证,女警官给一张探视的排序,12号窗口,随着铁门咔嚓一响,他过了两关。第三关才把他关到见面的玻璃房子外边。玻璃房是房里套房。好大啊,里边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满满的,全是探监的家属与友人。玻璃房里边是在押人员和陪伴的狱警。引导员把他带到12号。
言爸穿着蓝条子花的监服,剃了光头,已等在里边,狱警守着。
言灿森眼里还是泛起了些许泪花,隔着玻璃墙,他俩都拿起了电话听筒,对讲。
差不多二十来分钟,言灿森出来了。俩人也不磨叽,直接返程回去。
车行驶着,车窗开着,任由风儿扑面而来,天慢慢黑了,远山上的半个月亮仿佛成了守护者,静静地注视着这片土地。它的光芒柔和,静静地洒在蜿蜒的公路上,却足以驱散黑暗,为夜行的生灵指引方向。
突然,一道黑影从路边的树林中窜出,吓得苏南心头一紧,急踩刹车,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流浪猫在觅食。它警惕地看了车上的俩人一眼,然後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在这半个月亮悬挂于山的夜晚,连流浪猫都在努力地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