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麽?叶九思戏谑地在心里想——经过了十二年的应试教育,谁不是流水线的産品?还要我们怎样?
教官登场时,喇叭里不断吐露红色歌曲。
同样穿迷彩服,但是教官的衣着,干练又挺拔,估计是壮实的身材撑起来的,再加上他们小麦色的皮肤以及凌厉的目光,还有脚上那锃亮的马丁靴,一下子就把台下的学生衬托得像咸菜干。
分配到叶九思所在的汉师五班的那位教官,身高不足一米八,好像不太压得住梅恒——这两个人仿佛双生双煞,同样引人注目。
教官自称姓黄,用浑厚的声音吼道:“立——正——”
大家都绷紧脸,一动不动地干站在那里。汗水很快冲刷着叶九思脸上的防晒霜,滚进了她的眼眶里。
熏得叶九思直流眼泪,却不敢伸手去揉。在她的记忆里,这种岿然不动的故事也不是没听过,那确实是种良好品质——但人各有所长,不是谁都要效法这一种能力。
叶九思只觉得,一天又一天地干站在原地,仿佛就能看见自己的生命日渐枯萎。
黄教官双手卷着手臂,站在梅恒前面,仰起头,久久地打量着他,嘴角露出一丝阴阴的笑容,然後摇了摇头,挺着身子往後面的队伍那边走去。
梅恒本被盯得惴惴不安,刚走,自己就松了口气。
黄教官却走到梅恒身後,冷不丁地拉起梅恒的手臂。没用多少力气,黄教官就把梅恒的手拉了起来。
“出列!”黄教官怒吼,就连远处人群里的叶九思也吓得颤抖一下。
梅恒出列之後,黄教官大声斥责道:“啊!你看看你们,像什麽样?!站没站相!还大学生呢,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做俯卧撑!做到我喊停为止!“
在这种环境下,梅恒没办法反驳什麽,只好把手撑在粗糙还滚烫的地面上,做俯卧撑,直到手臂和胸部的肌肉酸胀无比,没有那令下一声,他只能咬着牙坚持。
“这才哪到哪啊?!”黄教官擡起脚,用马丁靴轻轻踢了一下梅恒的手臂,“还是男子汉吗?这麽点俯卧撑都做不了?!”
叶九思听着黄教官的呵斥,胸口一阵又一阵地缩紧——忽然眼前扬起一片昏花,她快要支持不住了。
本来黄教官先前交代过,有情况要打报告。但是在黄教官气在头上时,叶九思却失去了开口的勇气,只能硬撑着。
气短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叶九思地呼吸变得困难,只得用嘴大口呼吸。可是挣扎一般的呼吸却起不了大作用,很快她四肢酸软,眼花得更厉害,再也支持不住,猛地昏倒过去,头往前方倒下。
刚好撞到了前面那个女同学,她感觉到後背一阵剧烈的冲击,咬着牙坚持住,不让惯性推到自己,她也纠结许久,才大声喊道:“教官!有同学晕倒了!”
黄教官这才慌张地走到女同学身後的叶九思面前。但是在他走开时,没有叫梅恒停下。所以梅恒还在颤抖着手臂,吃力地又做下一个俯卧撑。
黄教官把叶九思背到校医室之後,梅恒终于坚持不住,整个人趴下,胸膛丶腹部重重地撞击到地上,传来一阵生疼。
连曼钟感觉黄教官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回来,连忙冲上前,扶起梅恒。她一眼认出梅恒的水杯,给他缓缓地灌水。
陈七月这边,情况并没有那麽严峻。
教官是一个腼腆的男孩子,偏偏大家又很配合他,所以过程很顺利,教官也有多给他们休息的时间。
刚休息下来,每个人都从军训服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俄语单词书,念念有词。陈七月确实看不进那些千奇百怪的字母,双手抱着腿,仰起头看着天上那片洁白浓厚的云——虽然叶九思与自己相隔十六公里,但此时应该能跟她看到同一片云彩。
不知道叶九思那边的情况如何呢?陈七月的脑子,沉溺在叶九思丶叶九思丶叶九思中,嘴角渐渐浮出格格不入的微笑。
站军姿虽然很枯燥,但好像也只有大家都在站军姿时,陈七月才能放空脑袋,不去想如何力争上游,把思绪缩回到最舒适的温柔乡,眯着眼撒着娇在叶九思的怀里打转。
甚至连东南方向吹来的风,都让陈七月身体微醺地颤抖,毛孔舒展开。
——毕竟那是叶九思的方向。风是使者,更是一种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