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语间顿了顿了,眸光微微上擡落在半空,晦暗了几分。
“念觉寺时,只当是一场阴差阳错的棋局,如今看来倒像是注定落下的因果。
只是不知这场因果,是白岳山的棋盘,还是天道那既定的命运。”
说罢,她无声笑了下,神色慵懒又随意,扯着黎清雨袖子撒娇。
“走嘛,法则是要逼江不眠这个魔子如佛,渡化一海冤魂,我们算是误入,即便如此,也是出力了,不拿些利息,我心里难受。”
在佛陀身下,要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黎清雨叹了口气,伸手扯下袖子上的手。
“等事情结束,我替你要来便是。”
沈枝意咬了咬唇,眼角不羁的笑意收敛了回去,幽幽升起一抹哀怨。
“黎清雨,我何等宝物没有见过?你当我数次提起这龙鳞是为了自己?你怎麽不想想妖族也有一片海?”
黎清雨一怔,手指攥紧了衣角。
妖族是有一片罗烟海,那海底藏着活了万年的虚空鲸,可蕴养神识,绵延万物。
而狐狸答应过自己,要将白老头最後一抹残魂放进去的。
少女脸色一点点红了起来,擡眼看着远处诵经的佛陀,嗫嚅着开了口。
“你若是真想要,拿一些也可以,大不了我之後与他换便是。”
狐狸眼波潋滟,欲笑未笑,明艳的脸上生出几分幽怨。
“不了,金刚佛陀在上,做这种事的确不好。
况且我仔细想了想,你身上无非也就是符箓与丹药,那魔族小少爷怕是最不缺的就是这两种。
除此之外也没什麽稀奇玩意能拿出来置换,算了,反正白岳山也不是我师父,我已经替你想了法子,剩下的事,还是你自己来吧。”
递来的台阶狐狸不下,甚至还多盖了几层,大有一种掀了桌子不干的错觉。
话语之间的怨气冲天,戾气好似比那残魂都重。
少女僵直在原地,硬着头皮擡头,几次张口都没能说出一句,最後握拳干咳一声。
“借,先借着,日後再还便是。”
“哦。。。。。原来人族还有这麽一个借法,果然与我们妖族放在明面上的抢夺不同,到底是文雅了些。”
狐狸带着得胜的目光欣赏着少女神色间的窘迫,又忍不住觉得这样的小刺客实在可爱的很,下意识的伸手想将人拉进怀里,却被少女侧身躲开。
“阿狸在骗我。”
“妖物啓示录里分明有记载,罗烟海蔚蓝澄澈,似是天空之镜,如梦如幻,哪里还需要这龙鳞才能入得?”
黎清雨眼睛被笑意浸染,如碧波般清澈的眼神,透着几分不服输的挑衅。
“啧。。。。。本以为人族能说会道,没成想妖族才是花言巧语,能把唯利是图都粉饰得如此高风亮节,到底是多谋呢。”
前边送过去的话,照着语调,原封不动又还了回来。
黎清雨嘴笨,说不过孙砚南,说不过江不眠,却次次让沈枝意哑了火。
黎清雨爱学,学不好炼丹,学不好阵法,唯独狐狸那神态语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沈枝意眸底微热,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瓣半响,移开了目光,耳尖浅浅浮起层薄红,恶狠狠地落下一句。
“黎清雨,若不是在这里,我非得吃了你。”
天煌舟的龙鳞到底没能被狐狸拿到手里,残破的船被石鲨擡起载着黎清雨与沈枝意往远处游去。
海风轻柔,随着石鲨游动,淡粉色的波涛拍打着卷起层层浪花,黎清雨回头望去。
鱼妇从海中跃起,带来一道银白的光亮,蔚蓝的晶石随着她跃起的轨迹抛出,落在骨山之上那具骸骨心口。
鲜红的心脏在骨架之中跳动,而後血肉脉络自胸口长出,迅速蔓延。
被海水侵蚀的少年,重新长出血肉,不过片刻。。。。。黎清雨被捂上了双眼。
“这佛门传承真是不讲究,狐狸化形都知道穿衣服,这臭和尚倒是一点不害臊。”
沈枝意便是沈枝意,天大地大,她谁都敢骂。
没办法,谁让她是妖呢,若不是九制村多了一个江不眠,现在那光头保不准就是自己了。
耳边声音带着赤裸裸的恼怒,那唯我独尊的气势,连连佛陀都不放在眼里。
黎清雨噗嗤笑了出来,伸手拉下眼前纤细的手掌攥在手心。
“那已经是佛子,挣脱于红尘之外,无所谓皮囊如何了。”
她再次回身望去,江不眠身披红色金纹袈裟,重眉敛目,双手合十,站在莲花之上,似是在看她,又似是在看这片海。
他身後巨大的法相随着她动作擡眼,低眉善目,带着宁静的平和。
“要渡化这幽焰海不是一两天能做完的,江不眠这是先行送我们离开。”
“嗯,之後魔族怕就不该叫魔域了,总有一天这里会盖起庙宇,佛门的传承亦是绵延了下去。”
“历经万年的交替,魔族啊,终于等来了天道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