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无表情的少年走进电梯。
刷卡,下楼,出小区。
深重的夜色裹挟着闷热扑面而来,他怔然立在马路边,不知该往哪里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正在细微发抖。
胃里又开始翻涌,刚刚喝的水好像马上要吐出来。睫尾被生理性眼泪浸湿,林舟习以为常地蹲下身,死死蒙住头,很恍惚地想,真是对不起。
瞿宁森,辜负你一片好意。
但在阴影缝隙里长大的野草就是这样,蛮不讲理地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因为暴力和羞辱已经刻入灵魂,他永远、永远无法逃脱这样可笑的应激和抗拒。
而且反正总有一天你也会后悔的吧。
反正你也会像那些人一样,到最后,扭曲着五官扑过来,恨不得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辱骂他。
冰冷的月亮静静悬挂在云端,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
林舟心脏一紧,倏然抬头。
不可置信,却又抱着一丝期待地转头看去。
路灯下,匆忙跑来的男人撑住膝盖,微微喘气。月光落在他来不及换的拖鞋上,好狼狈,却令林舟的胸腔倏然一跳。
——扑通扑通,似鸟雀出笼。
半晌,瞿宁森终于抬起头,看向呆呆蹲在马路边望着自己的少年。
他伸出手,一言不发地将他拉起。然后叫车,沉默地将他送进后座。
似乎这样狼狈地跑过来,只是为了静静看着林舟离去。
后车门关闭的一瞬间,林舟终于忍不住,有些急切地摇下车窗,开口时声音已然嘶哑:“对不起——”
“对不起。”
两道同样嘶哑的声音同时响起,瞿宁森一愣,看向车里脸色苍白的少年。
他纤瘦的身体在不自知地发颤,漆黑的瞳孔被浅浅的雾气蒙住,一点水光凝结在睫尾,连夜风也不忍吹落。害怕、无措、惶然从未有如此多的情绪出现在那张冷淡的脸上,瞿宁森却无法生出任何欣喜。
他什么也来不及想。
——温暖宽大的掌心跟随身体本能,抚上冰凉的脸,轻轻擦去那点水光。
温润的触感瞬间浸湿指尖。
林舟没有避开,安静地抬头,冰凉的脸落在男人掌心。像是上一秒被人类吓得应激的小猫,下一秒又忘了防备,傻傻地任他触碰。
他就是这样一个敏感却好哄的,可怜又可爱的小朋友。
这样就够了。
瞿宁森笑起来。月光下,那双清癯英俊的眼睛看着林舟,轻声说:“回去吧,到了宿舍给我报平安。”
“好。”
风轻缓地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