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顶楼的一间VIP病房内。
房间的一角摆放着几盆精致的绿植,因为珀兰斯严重的洁癖,所以这里所有床上的东西,在之前都被换了一遍。
刚才医生把路易叫出去了,所以现在病房里就只剩珀兰斯一个。
珀兰斯静静地靠在病床上。
右手上原本戴着的雪色丝绸手套,此刻已被细心地摘下,安放在床头柜上。
毕竟要扎针。
他的手指细长,白皙得近乎透明,一根青色的血管在手腕处隐约可见,那里正被一根细长的针头轻轻刺入,透明的输液管中,药液缓缓滴落。
病房里很安静,走廊上偶尔可以听见医生和路易之间的交谈。
不知道在说什么。
感到席卷而来的疲惫,
珀兰斯闭着眼睛,仿佛陷入了沉睡,但那轻微的呼吸和偶尔眼皮下的轻微颤动,透露出他根本就没有睡。
发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银色的长发未经束缚,随意地披散在靠枕之上,如同冬日里初升的月光,山间倾泻而下的银色瀑布,闪烁着淡淡的、冷冽的光泽,冷峻而遥远。
刚才吃了药,被踹到腹部而引发的胃出血的钝痛,经过医生的紧急治疗已经不那么明显了。
他的身体就是这样子,就好像摇摇欲坠的陶瓷一样,外表看起来好似全然无恙,可是稍微轻轻一推便可以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随着门轴轻轻旋转发出的那声细微却清晰的“嗒”。
门被打开了,然后又在下一秒关上。
“感觉怎么样?医生刚刚走,如果不舒服的话,我去把医生叫回来。”
一边说着,路易一边关门,走入房间。
说句实话,雄虫的装束算不上整洁体面,之前抱着珀兰斯急匆匆赶往医院急诊室的缘故,灰色的西装面料皱了,额头上也跑出汗来——黑色的短发略显凌乱,垂落在额前。
然而,即便是这样略显狼狈的状态,也丝毫无法掩盖他那惹眼的英俊外貌。
带着亚洲人特有的那种端正与柔和,既不过分硬朗,也不失男性的刚毅。眉宇间总是含着一种很特别的温文尔雅,既不过分张扬,也不会泯然众人。
是那种亲和力很强,很容易获得甲方信任的外貌。
在医院的医生和护士看来,他们之间,或许是很奇怪的一个组合。
雄虫本就稀少,在医院里面看到的雄虫,大多数是因为自己有就医需求的,但是路易却陪着珀兰斯,不仅仅是送到了医院,更是忙前忙后,完全看得出来,路易是真的很着急。
看起来是不是很像得宠的雌君和雄主?
很可惜,其实不是,
事实和这个荒唐的假想完全不搭边。
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一纸婚书,而是一纸合同。而现在,就连维持他们关系的这一纸合同,也到了有效期。
“……谢谢。”
珀兰斯睁开眼睛,晶蓝色的眸子眨了眨,仿佛是两汪深不见底的悲湖。
“路易阁下,很感谢您送我来医院。”
“啊,没关系,不必在意,”
刚才兵荒马乱的担忧和慌张过去之后,路易这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
一切都太乱了,乱到,路易甚至产生了一系列不真实的错觉感。
或许,他们两个都没有想到,会在愕然间就重逢。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压抑的静谧。路易尴尬在原地,珀兰斯则轻轻地倚靠在略显单薄的病床上,脸色苍白,他的眼眸半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就好像是在竭力避免与路易的眼神交汇。
因为觉得丢脸,也因为路易又一次见证了他的狼狈模样。
珀兰斯觉得心中发苦。
他们在一起生活过三个月,上过床,做过爱,同样的,也吵过架。
没想到会在第一军团长的婚礼上,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重新相遇,珀兰斯确实不知道路易是第一军团长的雄主的好友,而路易也没有想到,会在那碰到珀兰斯,不,也许隐隐约约是猜得到的。
所有的重逢,并不会慷慨地给以任何的准备时间,只在一瞬间,只在一个转角,就必须穿上所有的体面去面对。
病房内,除了偶尔传来的医疗器械中滴液的“嘀嗒”声,再无其他声响,每一次滴落都像是敲击在他们的心上。
体面啊,是珀兰斯从小到大,被耳提面面的,一个贵族所需要保持的最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