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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追光者的执着（第1页）

距离休庭已经过去了三天。亨利惨败，民调显示，亨利方的支持率跌破10%。他们输得过于狼狈，毫无还手之力。

三天的时间可以想清楚很多事情，罗伯很快明白了失败的含义。在辩论中，人们会记住有力的论据，但接二连三的论据会降低人们的期待。特比的失误在于他赢得太彻底，把准备的牌一次性打光，可人们只记得最后那张。

“我们一个月之后再重新开庭。”

亨利打算拖延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个时代人们的注意力每天都在被新事物分散，更别提今年，法考纳国承办了四年一度的奥运会。计划很快奏效，尤其是当奖牌榜迅速更替，法考纳国涌现出一批又一批奥运健儿。浮空艇上的标题栏从“灵魂的重量”变为“法考纳国一日三金”；人们的注意力从浪漫的哲学思辨转移到现实的热血。

人工智能的热度被奥运压过，罗伯又变回了无害的中性元素。于是媒体大着胆子邀请罗伯进行专访，甚至体育频道邀请了罗伯进行体操比赛的解说。年轻人衍生出了新的问候用语“HelloWorld”，这也不代表他们会投出赞成票。好的一点是，当所有人都试图找到罗伯的破绽时，他做到了无懈可击。

在奥运的热潮结束之际，媒体视线重新聚焦到罗伯身上，以至于人工智能的热度与奥运平分秋色。而“医院辩论”的影响也在逐渐削弱，最近的一次民调显示，罗伯的支持率回升至12%。虽然距离50%仍然遥遥无期。

至于亨利，他仿佛从未接过委托。过去的一个月里他认真地享受着奥运。

闭幕式举行的前一天，亨利终于有所动作。他并未查阅任何文献资料，唯一的指示便是让罗伯拿到了所有运动员的资料。

时隔一个多月，8月19日，庭审终于继续。地点选在了法考纳国霍姆体育场。渐入秋季，告别了奥运赛事，体育场多少显得冷清。没有观众，政府将观众席改造成临时法庭。开庭时间定在下午三点，亨利和罗伯便提前一个小时抵达体育场。这里即将有一场比赛。

杨明是中国残奥会运动员，她代表祖国远赴法考纳参加T11级别女子400米跑，如今已经杀到了决赛。在这个拥有胚胎检测的时代，拥有残疾已是异类，而杨明患有的是神经性失明。

一周以前，她收到了两位法考纳人的邀请，希望她能为一场判决作证，她不需要出庭，法庭自己会找上她的。

亨利和罗伯如约而至。征得教练的同意后，双方进行了简单的交流。由于亨利不会中文，交涉的任务就交给了罗伯。

“你好杨女士，欢迎你的到来。旅途还顺利吗？”

杨明听到了罗伯的声音——一个年轻人，她对这个年轻人流利的中文感到欣喜。

“一路顺风，感谢你们的招待。”

“杨女士还有比赛，我就不多打扰了，只是赛后我们想请你出庭作证，是一场有关人工智能的官司，会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你看合适吗？”

“好啊，我需要做什么？”

“赢下这场比赛。”

听到这句话，杨明忽然莞尔一笑：“当然，祖国不是送我来输的。”

“官司啊，我还从没上过法庭。”热身的时候，杨明想到。

“走吧。”杨明的领跑员走到她的身边，他叫刘东林。

两人站上起跑线。杨明的神经高度集中，罗伯没有要她做任何事情，因为赢下这场比赛是她此行的意义。

观众中很多人第一次知道，盲人是运动员如何赛跑的。他们无法采用蹲踞式起跑，选手的手腕和领跑员绑在一起，那是他们唯一的指引。

枪响过后，杨明化作一道残影，之后的动作便是肌肉记忆。她知道终点有一根红色的线，她不知道红色，也看不见线，能够依赖的只有她的领跑员——刘东林。两人的联系仅仅依靠手腕上之间一根10厘米的绳子。

这场比赛前，刘东林大腿受伤，只能靠着绷带勉强支撑。

“我会带你跑下去。”这是刘东林对杨明的承诺。

对手咬得很紧，但杨明的耳朵里从未出现过他们的声音，她只感受到了自己和刘东林，每一次心跳、呼吸和迈步。

跑下去，在无尽的黑暗中摸索。

距离终点线十米的时候，刘东林突然松手，让杨明独享这一刻的荣誉，而他瘫倒在终点线前。杨明不知道自己的名次，直到工作人员为她披上国旗，说了一句：“恭喜，你是冠军。”

掌声算不上热烈，但是在场所有人：教练、医护人员、志愿者、律师、法官、政客、伊迪丝，罗伯……都发自内心地鼓起了掌。

一小时前，告别了杨明后，亨利和罗伯也回到了自己的战场。换做以前，亨利会去拜访其他选手，他要让冠军作为自己的证人，这样更有说服力。但今天他只拜访了杨明，这并非是出自对杨明实力的信任，而是尊重。

特比带着他的团队风尘仆仆地来到现场。与上次相比，他似乎又胖了一圈，刚刚坐下就和身边的同事吹嘘着什么。哈里洛克仍旧藏在投影之后。最后到场的依旧是三位法官。在不干扰比赛的情况下，福斯特宣布开庭。

“我们有新的证人。”亨利说道，“她正在热身，请稍等她片刻。借此机会，我们也可以观赏这场四年一度的体育盛会。”

于是，种人不得不多等一个小时。

特比喜欢球赛，但不喜欢田径，更别提是一场盲人女子赛跑。这个时候他收到了亨利不怀好意的眼神。

“特比先生，你认为奥运的精神是什么？”

“更高、更快、更强？”特比满脸狐疑，随后用充满戏谑的口吻说道，“政治。”

若不是立场相背，亨利会很乐意与特比击掌。世界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爆发过战争了，那群耐不住寂寞的老头子却发现了战争的替代品——体育。培养一个运动员所耗费的资源，已经让大部分第三世界国家望而却步。奥委会“突发奇想”地允许各国使用自制的体育设备，更是加深了这种差距。

奖牌榜的位次和国力息息相关。可是残奥会呢？

霍姆体育场上甚至诞生了一个法考纳冠军。当法考纳的国歌奏响在赛场之时，现场的声浪能推翻城墙。而今天这场比赛，现场甚至没有一位法考纳运动员参赛。

杨明夺冠之后，法庭上长时间的沉默便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