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觉得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是睡我之前还是睡……捂——”
女孩的音量陡然拔高,惊得邻桌餐盘里的瓷勺当啷作响。
安姩急忙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祖宗,你说话能不能稍微含蓄一点儿,这是食堂,你这大嗓门儿生怕别人听不见是不?”
周遭的喧闹声仿佛在那一刻骤然收束。
迟来的赧意顺着少女瓷白的脖颈攀援而上,她慌乱抓起冰镇酸梅汤贴在发烫的耳廓。
从食堂出来,两个身影朝着相反方向匆匆散去。
任菁菁抱着课本隐入图书馆的玻璃门,安姩则是直奔排练厅。
镜前的地板还留着午间训练的水渍,她对着落地镜调整呼吸。
这次的中秋晚会将是她叩开舞剧院的敲门砖,那些在艺考场上被汗水浸透的清晨,此刻正在足尖重新苏醒。
安姩反扣琵琶的手指正在调整第三根丝弦的松紧,骤然亮起的顶灯将镜中人影切割成十二重幻象。
铝合金门轴发出轻响,练功服裹着笑语涌进来。
“吼!安姩!我们就知道你在加练,想卷死我们就直说。”
王苑走在最前面。一边整理发包一边吐槽她。
安姩笑而不语,弯下腰正准备用丝帕缠住磨破的脚趾。
这时,排练厅外忽然传来滚轮碾过水磨石的声响,三辆印着文化部编码的不锈钢保鲜车停在廊下,蒸腾的冷气在玻璃门蒙上白雾。
“同学们辛苦了。”
穿深灰夹克的男人解开袖扣,露出内侧绣着“礼宾”字样的衬里。
他身后两个年轻人正将保鲜箱挨个卸车,箱体侧面贴着朱砂红的封签:中秋特供。
排练厅的姑娘们一齐回头。
“部里给所有参演单位配了润喉果品。”他说话时目光均匀扫过在场二十多人,最后落在安姩身上。
“新疆歌舞团昨天试吃反馈说,秋月梨冰镇到十八度口感最佳。”
程雨薇掀开最近的保鲜箱,轻呼被扑面冷气噎在喉间。
四十多颗去皮雪梨浸在环形冰槽里,琥珀色梨汁正在青瓷碗底凝成糖霜,每只碗沿都系着蓝缎带打的“五谷结”。
“这结子我认识!”后排短发女生举起手机,“上周在京剧院的慰问演出,他们给老艺术家送的润喉茶也是这种结。”
照片里靛蓝缎带缠着白瓷罐,与眼前食盒如出一辙。
穿灰夹克的男人掏出平板调出配送单,侧身对着工作人员吩咐:“舞蹈学院分到四箱,剩下三箱劳驾转交民乐系。”
他食指划过屏幕时,安姩瞥见盛怀安的电子签章在页脚一闪而过。
那是他批阅重要文件时才用的朱砂色签批。
程雨薇捧着瓷碗凑近鼻尖:“比我们上周买的香好多。”
“农科院三号试验园的有机肥种植。”灰夹克男人打开随身保温杯,忽然换成闲聊语气。
“剧场空调打得足,这种天气练舞容易燥。司机老杨特意绕了半小时路,说冷链车不能走颠簸的东三环。”
安姩指尖抚过碗底凸起的暗纹,想起盛怀安那日在书房跟她说的话。
“明天让办公T给你们送四十斤秋月梨过去……给拼命的小飞天降降火气。”
“其他排练室都送过了。”工作人员合上保鲜车时,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截断了安姩的思绪。
程雨薇忽然用绸带戳她后背:“快看群消息!”
民乐系群里正刷着琵琶姑娘们捧碗自拍,背景里相同的青瓷碗在古筝、箜篌间流转。
最末一条是辅导员发的公告:本次果品供应系中秋晚会常规保障物资。
冰梨滑入喉间时,安姩被凉意激得轻颤。
暮风穿过洞开的窗牖,将保鲜车滚轮声送进金色余晖里,空气里最后一丝雪梨香缠上她发间的步摇,与敦煌香囊的沉檀味融在一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