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的时间从卯时三刻,变成了卯时一刻,练完字吃好早饭,刚好空出两刻时间给姜时愿温习旧书,顺便抓抓她那鬼画符一样的字迹。
原本日落而息也变成了要检查完姜时愿课业,把人送走,再冥想一刻平息胸中的抓狂才能入睡。
天黑就落锁的门房更不用说了,什么时候关门,全看今天姜小娘子学的什么。
要是学她擅长的算术,那便能早早回府,他们也能早早落锁。
若要是学的做文章,那可得熬半宿。
姜小娘子那胡编乱造的本事,真是绝了,他们在大门口都能听到公子咬牙切齿的声音。
“重写!”
“重写!”
“重写!”
也就姜小娘子能扛得住,一遍一遍重写,也不掉眼泪,只要求要吃饱了再写。
“肚子饿了,我能不能边吃边写?”
于是,但凡姜小娘子学文章那日,门房得候着,厨房也得候着。
最先发现别院不一样的是崔夫子。
裴彻是崔夫子最得意的学生,崔夫子亦是倾囊相授,如今裴彻的学问已经远超于他,只剩心境未能修成。
若能修成,必成大器,千古留名。
崔夫子照常上门与裴彻博弈论道,但一进门便看见院子里多出来的秋千和遍地的花草。
崔夫子破天荒的,对弈的时候,没有考教裴彻学问,而是问起了别院里的花草。
“你不是闻不得吗?前院怎么多了那么多花草。”
裴彻看着棋盘,唇边浮起一丝微笑,那是有人把他的文竹浇死了,送给他的赔罪。
她赔东西,一贯都是成堆成堆的,好似真的要把全部都给他一样。
其实不至于,一盆文竹而已,死了就死了。
“我常在书房,并不往前院去,不碍事。”
“是不碍事,但是你分心了。”
崔夫子语气冰冷。
裴彻低头看着棋盘,他输了。
他已经很久没输给夫子了,今天却是早早就败下阵来。
“裴彻,为师很失望。”
崔夫子沉下了脸。
裴彻亦知道自己表现不佳,低头道:“请师父责罚。”
崔夫子没有什么责罚,只道:“为师希望今日的败局,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夫子希望他修的清心寡欲,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裴彻也希望自己时刻清醒,永远不被干扰。
可真的有人做得到吗?
裴彻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感到迷茫。
不知在棋盘前坐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咚咚的脚步声,跟随脚步声的还有一个清脆的欢呼声。
“夫子,我散学了,今天不需要做文章。”
她像一阵风一样,蹬掉了鞋子,跑进书房,跑到他跟前。
脸上全是因为没有课业的欢欣雀跃,简单,纯粹。
明明也是刚经历过重创的人,明明只有八岁而已,却还是能第一时间察觉身边人的异常。
“夫子怎么了?”
姜时愿看了看他的神色,又看了看棋盘:“输棋了?”
“夫子输棋也会不高兴?那赢了呢?赢了会高兴吗?”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下定了决心一般,朝他道:
“那我也要学棋,等我学会了,就让夫子赢,让夫子天天都高兴!”
裴彻噗嗤笑出了声,“比起下棋,你把文章做好,我能早睡一刻,我会更高兴。”
方才还在欢欣雀跃的小人,一下脸又垮了下来。
“那夫子你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