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赌约,什么息子钱?大爷一头雾水,但看韩千君手里的借条,白纸黑字,似乎还摁了手印,眼皮便止不住地跳。
他早知道这位前贵妃娘娘,不是个省油的灯。从她嫁进来那一刻,他便防范着了,两个月以来井水不犯河水,也算太平,今日突然杀来他的院子,闹得他的姬妾们自相残杀,还输得卖儿卖女…
太过分了!
辛大爷转头看向自己的好大侄,他不管的吗?
他不能对着一个小娘子发难,唯有问辛泽渊,“你们夫妻俩,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什么叫欺负人?
不待辛泽渊回答,韩千君唤来了适才抢娃的姨娘,当着大爷的面问她,“我可有胁迫你们?我有没有提前同你们说,赌钱会有风险?”
二姨娘膝下无子,这些年看着别人跟前的孩子无不羡慕,这几日在牌桌上的手气不行,可投壶的手气好,便想把之前的老本一道捞回来,恰好遇上了手气同样好的三姨娘。
两人一碰上,谁也不怕谁,把自己往后十几年的月俸都搭了进去后,干脆来了一个大的。
二姨娘看中了三姨娘的娃。
媚姐儿都十岁了,即便给了老二,她能养的家?况且三姨娘看着她跟前的那一匣子金元宝,怀着自己怎么也不会输的心,押上了孩子。
韩千君见过赌徒,一旦输红了眼,什么都能赌上,待后悔时,早已来不及了。
二姨娘是赢了的一方,人老了就指望着膝前有个陪着自己说话的人,大房没有主母,姨娘们都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养。
那媚姐儿生来乖巧,成日被老三是眼见老三唤来呼去,从未有过怨言,性子温柔又孝顺,这样的姑娘即便将来嫁了人,也不会忘记自己这个养母。
离媚姐儿出嫁还有几年的功夫,她不信能比老三养得差,人终于赢了过来,她怎能甘心,“大爷,都是奴自个儿向少夫人借的,奴往后几十年的月俸都不用要了,可今日这媚姐儿是老三当着众人的面,亲口押给奴的,您可得做主…”
三姨娘原本觉得谁养都一样,可临了交人时,突然见到媚姐儿脸上的一行泪,心口仿佛被人拿刀子刺了一下,总算有了一点当母亲的良知,后悔了。
被老二状告,三姨娘惶惶地道:“老爷,媚姐儿是奴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可能给旁人养…奴不过是与二姐姐说句玩笑话…”怕老二不服气,三姨娘赶紧回头望了一圈,目光落在老六身上,“六妹妹,她三个孩子…平日里不说被烦死了吗,时常打骂孩子,要不二姐姐养一个…”
“我呸!”六姨娘今日输了个精光,听三姨娘打起了她的主意,顿时指着她鼻子骂,“老三,你缺不缺德,你自己输了女儿,想拿我填坑,你怎么那么会来事…想要养孩子也可以,把那匣子金锭子给我,我倒可以考虑…”
大爷听她们一句一句地吵,脑子早就炸开了,又听一个要卖孩子的,眼前一黑,被身旁的小厮及时扶住,才没栽在地上。
他都要气死了,可跟前的姨娘,没有一个人理会他,又开始吵了起来…
辛泽渊看戏看够了,转头看向一眼脸色发白的大爷,神色淡然,嗓音却带了些冷意,“大伯庆幸今日的赌局,只是在你的后院,而不是赌坊。”
说完扫了一眼跟前相互咒骂的姨娘们,眉头皱了皱,面上带了一些嫌弃,没管大爷是什么心情,轻握住身旁韩千君的手肘,“回罢。”
隔了老远,两人都快走出院子了,还能听到身后姨娘们的叫骂声,老夫人和辛夫人必然已经知道了,估计还会惊动辛太傅。
她是打算长痛不如短痛,利刀子割腐肉,想让他们看清楚事态的本相,不要再继续发酵下来,惹出祸事,给她的夫君脸上摸黑。
但韩千君不确定自己这么做对不对,歪头看向身旁的俊美公子,“夫君…”
辛泽渊转头,“嗯?”
辛公子身上还穿着官服,色泽明亮鲜艳,光线将他的侧脸模糊在一片光爆之中,就像是从春光里孕育出来的妖精。
突然想起姜家大娘子对她说的那句,“成婚后,怎么觉得你家辛公子春风满面,越来越有味道了,老实说…是不是被你滋养太多…”
女人成婚前与成婚后聊的话题,几乎是断崖式的。没成亲前,几个姑娘一提起哪家的小郎君都会忍不住脸红,如今什么样的虎狼之词都能说出来了。
韩千君轻挠了一下妖精的掌心,“夫君,我性子急,又是头一回做人的妻子,慢慢的探索路途中若是做错了什么,你要告诉我。”
掌心被她的手指头挠来挠去,又酥又痒,尤其是那句‘头一回做人的妻子’,听起来莫名顺畅,唇角不自觉上扬,捏了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轻声道:“你做得挺好。”
适才从她主动退出赌局,开始赊金锭子出去时,辛泽渊便知道她想干什么了。
这几年辛家遭遇的大事太多,一来他没有闲工夫去管后宅的事,二来,他多少对大伯有些愧疚。
在辛家没出事之前,大伯也曾在朝堂任职,后来因为自己的一个决断把辛家拉进了深渊里,当他选择从商之时,本以为大伯会反对,但意外地,他一句没吭,还告诉自己,“我辛家一族,一荣俱荣,走到今日这步,不是谁一个人的过错,别给自己找太大的压力。”
这些年来,他便也记住了这一点,无论他做什么,都会看在当年那句话的份上,一再对他宽恕。
原本想着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今日一瞧,确实越来越不像话,也该是时候整治。
她能替自己分忧,他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怪她,牵她上了屋檐,与她十指紧扣,一块儿跨入了门槛,夸赞道:“夫人何时如此聪慧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玩个投壶把姨娘们赔得倾家荡产,她倒稳赚不亏,当起了放息子的钱庄。
见他并没有介意,韩千君心头一宽,如此上头的长辈们怪罪下来,便有他个高的顶着了。
无论是成亲前还是成亲后,她彷佛习惯了有辛公子在身边替她善后,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在,心头很踏实,做起事情来,不会心有旁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