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杜玉回到无涯门时,公孙若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了。她拄着扫帚,依靠在门柱边,一双大眼睛没了平日神采,显露出几份恹恹,也不知她到底站了多久。当她看到杜玉时,眼中才有了光亮:“师兄,你去哪了?”语气有些疲惫,若是平日的她,少不得啰嗦的询问与埋怨,可今天她只是一句简短平常的“你去哪了?”
“去照顾一位病人了。”杜玉走上前,习惯性地要去摸公孙若的脑袋,他的手抬起,却只到她的额头,杜玉这才恍惚意识到师妹又长高了。
“不是李清雅?”公孙若任凭杜玉摸着她的脑袋,语气无喜无悲,好像一夕之间从吵闹的小姑娘变成了感性的诗人。
“不是。是一位外地人。对了,她是京都来的,你应该想认识一下……”
“我不想。”公孙若推开杜玉的手,拖着扫帚往里走,“饭菜做好了,就等着你开饭,师尊都要饿死了。”
杜玉的手停滞在半空:“师妹,你不是最喜欢大城市嘛?为何……今天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公孙若垂着脑袋,不发一言地离去了。
等到晚饭时,师徒三人围着饭桌,氛围也是破天荒的安静。叶霜月夹了一块扣肉,往公孙若碗里递:“若儿,心情不好就多吃点,美食的最能改善心情的。”
公孙若默默地接过师尊夹的菜,一口咬下去,全是咬的肥肉,咀嚼了几口又将肥肉吐了出来,然后一声不吭地扒着米饭。
叶霜月朝杜玉使了个眼色,杜玉猜测她是在说:“看你干的好事。”
看他并不知道今日哪里得罪了师妹啊……不如说,这些日子师妹一直在生他的闷气。
一顿尴尬的晚饭后,公孙若如往常一样收拾碗筷,她今天也不和杜玉斗嘴,自个跑到后院的井边打水去了。
叶霜月趁机拉住杜玉:“玉儿,你去哄哄你师妹,别一天天老往莲子镇跑,那李清雅再温柔体贴,你也不能冷落了你师妹。”
“我也不知道她哪里不痛快,这要如何哄?”杜玉觉得这个难题简直是无解的。
“无涯门总共就我们三人,不是你惹她不痛快难道是为师我?”叶霜月轻轻拍了拍杜玉的脑袋,“今天若儿在无涯门门口守了一个下午,你可知道?上午的时候她想叫你明天带她去放风筝,找了一圈没找到你,又跑来问我,我说不知,她便情绪低落地坐到门口,还问我‘师兄什么时候回?’我以为她就坐一会,结果等到傍晚时,这丫头还站在那,看着上山的山路。”
杜玉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他这些日子的确冷落了师妹。以往他的人际圈子很小,每天有七成的时间都在陪着师妹,春天带她去放风筝,去抓鸟,去打黄鼠狼;夏天就坐在繁星下、院子里看她练剑,有时候大晚上还会跑去捞鱼;秋天就带着她去县城,她最爱那种卖小说的小摊小贩,每次去县城都要买一袋子小人书,被师尊发现后又会被没收,每当这时师妹就哭哭啼啼地找到他要他去向师尊求情。
这么多年来,他和师妹的生活密不可分,浑然成了一个整体。
“你去哪?”叶霜月问。
杜玉往山下走:“师尊,我去买个风筝……很快回来。”
*
当太阳落山时,整个寻仙山便陷入一片黑暗,不止是寻仙山,莲子镇如此,洛县如此,乃至整个大梁都是如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农耕聚落最朴素的起居规律。
杜玉敲了敲师妹的房门:“师妹,你睡了吗?”
黄纸窗内发散出些微亮光,是师妹点燃了烛台。她端着烛台,打开一条门缝,楚楚可怜地问:“这么晚了你找我干嘛?”昏沉的烛光下,公孙若的睫毛投下几道长长的阴影,红润的嘴唇在阴影的衬托下仿佛珠宝般闪着高光。
“去屋顶看星星不?”杜玉笑着问。过去师妹但凡失眠,他便会拉着她坐在尼姑庵的庵顶,就着漫天星光,说些家长里短。这妮子会失眠,还会做噩梦,多是因为她过去遭遇的事,但她从不提及。
“……不想去。”她难得拒绝了,看得出,她的心情很低落。
杜玉晃了晃手里的风筝:“我给你带了风筝,你不看一看?”
“……你明明回来的时候都没带风筝,这个风筝是哪来的?”
“当然是我提前给你准备的。”
“骗子。你是不是吃完饭后就去莲子镇买风筝了,现在才回来?”
“也不是现在才回来,回来有一小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