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登机口有点远,我们要快点了。”
“嗯。数据都发过去了吗?”
“发了,样本也托运了。走吧。”
夏理二十七岁这年,导师接下了一个和蒙彼利埃某团队合作的项目。
可惜进展不顺,实验过了二期就再跑不出预期的数据。
资方见不到回报,几度打算撤资。
经费捉襟见肘,这回算是下了最后的通牒。
导师不希望项目就此中断,让夏理和宋濯带着一期二期的实验成果去进行游说。
前期的视频会议不太顺利,所有人心里其实都没底。
夏理没能申请到全奖,学校的博士工资只够维持最基础的开支。因而对于这次洽谈,他要比宋濯更为忧心。
起飞前,舷窗外突然下起暴雨。
航班滑回登机口,等待塔台的进一步指示。
夏理闲着无聊,从包里翻出了日记本。
他在这几年间恢复了当初在疗养院写日记的习惯,陆陆续续记下生活中寻常的小事。
落笔的瞬间,宋濯的手机亮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是助理打来的。
佳士得今天有一件Graff的鸽血红宝石,竞价超过了预期,代理人想要确认宋濯是否继续竞拍。
夏理睨了宋濯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在日记本上流畅地勾出笔迹。
他写此刻瓢泼落下的大雨,不用庸常的词汇,而是将其形容成汹涌的,自天穹倾泻的,似要逆转时间的湍流。
“我妈生日快到了,得给她个惊喜。”
宋濯挂了电话,凑到夏理的小桌板前,乌黑的碎发刚洗过不久,蓬松地带着股香气。
实验室连工资都快发不出来,宋濯却张张嘴就能拍下价值千万的戒指。
夏理笑着调侃他好命。
宋濯的眼梢勾得更弯了,小狗似的看向夏理,邀功般说道:“我给学长也准备了礼物。”
夏理停下笔,颇为意外地回看,不经意让目光交汇,躲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听他们说学长是夏天的生日。”宋濯解释道,“很快就是夏天了。”
此时拒绝似乎太晚,坦然接受又让夏理觉得不习惯。
他和宋濯无非是同一位教授手下的学生,甚至上一个夏天都不曾见过彼此。
夏理踌躇半晌,脸上的表情算不上为难,却也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宋濯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旋即接上先前的话,明朗又随和地继续。
“不是什么很贵的东西,学长期待就好了。”
——
窗外的雨水始终不见停,春雨变得电闪雷鸣,好像早至的夏日,提前带来被浇湿的暑气。
起飞时间不断延误,夏理百无聊赖地翻起了写满文字的旧页。
去年偶然的一次机会,导师安排他去参加一场位于江城的研讨会。
夏理不好推拒,只得尽量避开了那些熟悉的地点,在会场与酒店之间两点一线地消磨时间。
唯一一次例外是在冬至。
夏理去了墓园,在嘈杂的鞭炮声中沿着台阶一排排地寻找一块小小的石碑。
纪星唯被葬在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地点。
普通的篆刻,普通的石料,普通地掩藏在无数普通的墓碑之间。
女孩青春鲜妍的面孔忽地出现,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带着生机的美丽。
夏理以往总担心纪阿姨走后会没人记得这里。
然而属于纪星唯的小小石碑却意外地被打理得十分干净。
一束盛开的蔷薇斜倚在供台旁,边上甚至还有将将燃尽的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