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星唯像是没有预想过夏理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她为此一阵语塞,黑暗中的黑眼睛辨不出多少情绪地缓慢描过了夏理的脸。
纪星唯在四目相视的瞬间开启一场剖白。
也不管夏理想不想听,兀自便吐露起了无人知晓的秘密。
“我做了坏事。”
她以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开场。
“可那是妈妈让我做的,根本就不是我自愿的。”
夏理的表情在听见‘妈妈’两个字后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妈妈说把唐家拖下水,他们自然就会替我们想办法。”
“可是我没有那么做。”
“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害唐颂,根本就不是我做的。”
或许是受了酒精的影响,纪星唯的话前后矛盾。
她似乎亟待认可,试图将这样的说法传递给夏理。
在此之后,纪星唯陡然抓紧了夏理的手臂,连指尖都深深掐进去,用那对漆黑的幽深的眼瞳盯死了对方。
夏理听得不甚明白,猜想大抵与唐家先前的丑闻有关。
可他不懂纪星唯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他于是茫茫然地安慰,轻柔地将对方散乱的长发捋至耳后,像徐知竞安抚他的情绪那样,一下一下,小心翼翼梳过纪星唯的发丝。
“夏理,夏理。”对方反复念着他的名字。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纪星唯试着起身,纤细的五指却依旧攥着夏理不肯放。
“我做错事了。”
她喝了酒,思绪飘忽,身体也仿佛不受控。
踉踉跄跄往后退过半步,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跌倒。
夏理无奈从地上站了起来,半揽着纪星唯,听她含糊地不断为自己辩解。
玻璃在雪色间映得透亮。
如果真有神明,又巧合地望进这扇窗,大抵会以为他们正在跳一支雪夜下的华尔兹。
夏理这才注意到脚边散乱的杂志与幽幽亮着的屏幕。
彩印的文字被纸张的反光掩过去,要找到合适的角度才能看清。
他当然记得唐家的长辈。
即便岁月流逝,回忆中的面孔不可避免地老去。
可夏理还是一眼认出了唐颂的父亲。
与对方的从容自若对应的,是另一张图片里站在被告席间的中年男性。
后者有一双与纪星唯极为相似的眼睛,眼梢微挑,自眼帘折出的褶皱长而深刻,标志得挑不出任何缺点。
他垂着脑袋,神色淡然,像是已经在心底接受这样的结局。
纪星唯在大洋彼岸焦虑地打转,不知是担忧未来,还是为这一条条字句清晰的报导。
“真的不是我。”她仍在轻喃,“唐颂不相信,可是真的不是我。”
“我去找了唐颂,他不帮我,还说都是他爸妈和姐姐决定的。”
“我怎么敢呢,我怎么敢呢……”
“他们转移的不是只有几百亿,是至少一万亿啊。我怎么敢说出去呢,我连妈妈都没有告诉……”
她还戴着夏理为她戴上的冠冕,伤心胆怯也落不出眼泪,一味地强调着唐颂的独断。
这让后者在夏理心底分裂出两种截然相反的形象,诡异地不断拉扯,难以印证任何一方的真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