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早晨。
宽敞的餐桌,展游的家。
“研究报告发你了。”谢可颂忽然道。
“凌晨五点?”展游查看邮件,无奈道,“我没压榨你到这个程度吧。”
“今晚开会,我喜欢早点把事情做完。”
“晚上就简单跟其他合伙人聊一下,要是你累了那……”
“不累。你什么时候……”
“诶、小谢!”
展游终究慢了一步,谢可颂端马克杯的手一斜,棕色的咖啡液撒到衬衫和领带上,星星点点。
“……什么时候给我报告的反馈。”谢可颂愣要把话说完。
“我……呃,”展游难得失语,抽了几张纸巾给谢可颂,“你先擦擦,我等会儿跟你说。”
谢可颂盯着展游看了一会儿,很慢地眨了眨眼,仿佛正在关闭大脑后台的一个个程序窗口,重新回到现实世界。最后,他放下马克杯,低头发现污渍,闷声说:“我去换件衣服。”
隔着餐桌和沙发,展游注视谢可颂快步走进房间的身影,露出好笑又操心的表情。
自展游和谢可颂搬进同一套房子,已经过了三天。
房子不小,两个人都很忙,呆在一处的时间不算多。但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会发现谢可颂对工作和做甜品之外的事情,皆很敷衍。
据展游观察,谢可颂会因为工作省略吃饭,也会像刚才那样,光顾着讲话,忘记咖啡得喂进嘴里才能喝下去。
再比如像现在,谢可颂从衣柜里10条一模一样的白衬衫中,随便拿出一件,换上,重新出现在展游面前。
外表堂堂,却一只白袜子一只灰袜子。
展游憋笑,提醒:“小谢,你袜子……”
谢可颂知道:“没关系,今天不用去有榻榻米的房间。”拿到什么穿什么,他绝不在多余的地方耗费精力。
谢可颂最近两头忙。
交接,开盘,帮展游准备工厂融资,偶尔还要写展游布置给他的小作业,做一点简单的公司研究。还好展游丢过来的都是地产垂直领域的项目,谢可颂比较好上手。
展游不是一个有耐心的职场导师。他没有太多时间教人,直接给谢可颂发几份以前别人写好的文档,让他先写,写得不好再想办法改。
“我让你做的事情,都是我觉得你能做的。”展游经常这样说。
尽管展游本意为鼓励,但谢可颂受到了挑衅。不管展游给他什么任务,他都接受,并且想做得超出展游预料。
谢可颂开始每天做一些稍稍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工作。
没有模板,一切都要思考,生活如同一场无边无际的泅渡,拼尽全力才能摸到下一块浮木。每当谢可颂喘一口气,更大的浪花便会接踵而至。
当接二连三收到一些需要纯英语写作的分析案例时,谢可颂也会感到焦虑。他是能写,但不自信,毕竟从来没有人会给他的工作兜底。
如果谢可颂自己不想办法把问题解决掉,问题就依然存在。
于是凌晨三点,谢可颂顶着时差,找到正在国外休假、如今当上同声传译的大学同学,麻烦对方帮忙修改措辞,并且非常谨慎地隐去了所有实质性内容。
这是谢可颂该做的,他力有未逮,他认。可是当展游一眼挑出文档里的问题,谢可颂盯着满屏幕的批注,承认展游的洞察力,也会觉得自己有点笨。
不过还好,展游有时候也会这样说——
“聪明,这是个很好的观点。”
脑中的老虎机同时亮出三个图案,谢可颂装作波澜不惊,喜悦和成就感却如金币一般叮叮咣咣流出来。
工作是团队协作,成果难以追责到个人。是否达成KPI,领导是否满意,谢可颂都无所谓,他不会因为外界的标准而改变自己对事情的看法。
但他会听展游的。
展游很厉害,像一个活的标准,告知谢可颂他做的是好是坏。
似乎没有什么工作能把展游难倒的。他效率极高,精神饱满,一天天的不知道在开心些什么,下班回到家,他哼着歌,路过瘫在沙发上的谢可颂,顺手薅一把谢可颂的后脑勺,跟摸宠物一样。
“最近工作负担很大吗?”展游趴在沙发背上问。
“没有……”谢可颂拖着身体从床上爬起来,倔强道,“还可以……”
“那很厉害啊。”展游夸。
谢可颂很吃展游这套,他决定每天下班后只休息一局消消乐的时间,就爬起来加班。
这是谢可颂是自愿的,其实他很喜欢看展游工作,就像植物需要太阳进行光合作用,谢可颂也会变成玩开心农场或蚂蚁森林时最坏的那种人,悄悄从展游身上偷走能量。
早餐仍在继续。
餐桌上摆着简单的三明治和咖啡,展游早上起来做的。
“……growthaveraged20%MoM。”展游打开以前的报告给谢可颂讲,随着屏幕上的文本换了种语言,最后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谢可颂:“没有。”
展游对中英文切换不敏感,后知后觉地问:“怎么今天用中文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