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宫灯在雪风里摇晃,将安陵容的影子撕扯成碎片投在宫墙上。
她盯着宝鹃跌跌撞撞跑向西南角的背影,绣鞋碾过积雪时出的"咯吱"声突然被夜风卷散。
白梅枝头簌簌落下的雪粒里,混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味。
"娘娘!"宝鹃的尖叫划破寂静,披风下摆沾着碎冰扑到跟前,"那丛白梅后头有人影!"
安陵容按住小宫女抖的肩头,指甲隔着锦缎掐进未愈的烫伤。
梅枝折断处新鲜的茬口泛着青白,断痕却像是被人硬生生拗断——这寒冬腊月,哪来的夜猫子攀折花枝?
"是堆秀山方向。"她忽然转身,白狐裘领口扫过宫墙新漆,那抹沉水香竟比方才浓烈三分。
冰裂纹窗棂后闪过半片织金缎袍角,像极了前日景仁宫赏下的云锦料子。
甄嬛居住的碎玉轩檐角在百步外若隐若现,沈眉庄的存菊堂烛火亦清晰可见。
安陵容攥着鎏金手炉正要疾走,忽见回廊拐角横着两盆冻成冰坨的罗汉松。
宝鹃刚要抬脚踹开,她却瞥见冰面下蜿蜒着几绺靛蓝丝线——分明是内务府专供绣娘拆金线的缠丝。
"别碰!"她拽着宝鹃后退半步,鬓边玉蜻蜓坠子撞在宫墙上碎成两截。
前世被打入冷宫那夜,也是这般被故意挪动的花盆绊倒在雪地里。
冰层下的蓝丝线突然颤动,暗处传来机括转动的"咔嗒"声。
破空声几乎是贴着耳际擦过。
安陵容踉跄着摔进雪堆,箭镞钉入宫墙的瞬间,她看清箭尾缠着截明黄穗子——那是御前侍卫专用的箭翎。
掌心传来剧痛,原是碎玉片扎进烫伤未愈的旧疤,血色顺着冰裂纹手炉蜿蜒而下,在雪地上洇出朵诡异的红梅。
"娘娘当心!"宝鹃扑过来时踢翻了冰盆,冻结的罗汉松轰然碎裂,露出底下半截绞断的麻绳。
安陵容就着满地碎冰滚到廊柱后,拔下金镶玉鸾凤簪抵在喉间。
这招还是前世瞧见华妃应对刺客时学的,锋利的簪尾正对着颈动脉。
暗处传来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
堆秀山假石群投下的阴影里,隐约可见三道错落的人影。
为者腰间玉带扣反射着雪光,竟是四品以上女官才许用的双鱼纹样。
安陵容突然想起晨起请安时,皇后鬓边那支新换的累丝金凤步摇,凤嘴里衔着的东珠似乎有道细微裂痕。
第二支箭擦着鬓钉入朱漆廊柱,箭身缠着的纸条被夜风吹展,露出半截"癸酉"字样。
安陵容瞳孔骤缩,这是内务府记载嫔妃月事的密档编号!
血腥气混着沉水香直冲鼻腔,她突然意识到这香气里掺了曼陀罗粉——前世齐妃就是用这种迷香害她小产的。
"往东侧门跑!"她抓起宝鹃的手腕,绣鞋故意踩过那滩混着葡萄酒的雪水。
果然听得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追兵怕是踩中了她们故意留下的冰面。
东侧门石阶上结着层薄霜,安陵容却在迈过门槛时猛地收住脚步。
门槛内侧赫然印着半枚官靴纹,积雪里还埋着块核桃大的金瓜子——这般形制的赏钱,唯有每月初一各宫领太监去景仁宫领份例时才能得着。
第三支箭破空而至的瞬间,远处忽然传来宫灯坠地的碎裂声。
安陵容趁机滚进枯藤缠绕的葡萄架下,金簪划过冻土时带起星点火光。
她突然想起前世某个雪夜,甄嬛曾玩笑说御花园西南角的石灯笼总比别处少盏灯——此刻那缺失的光源处,正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
夜风卷着碎雪灌进领口,安陵容握簪的手已冻得青白。
假山后传来靴底碾碎冰凌的脆响,那声音却在逼近葡萄架时突兀停顿。
一支燃着的线香突然从枯藤缝隙中滚落,青烟在雪地上扭出个"儃"字——那分明是沈眉庄教过她的古体"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