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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新患悄潜忧未休(第1页)

铜镜里的远山黛细若游丝,安陵容捏着银簪的手腕悬在半空,孔雀翎羽状的黛粉仍在熏笼上方盘旋。

波斯使臣的驼铃混着碎雪扑簌声,在她耳畔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尚宫局倒是愈会当差了。"她将银簪插入青瓷笔洗,碧水霎时漫开诡谲的靛蓝波纹。

宝鹃捧着锦盒的手指节白,跪在满地碎金般的晨光里不敢接话。

窗外红梅新绽的花苞突然爆开,惊得檐下鎏金鹦鹉扑棱着翅膀尖声啼叫。

安陵容用染着黛粉的素帕轻点朱唇,铜镜映出她眼角新描的斜红,宛若啼血杜鹃的尾羽。

前日玉贵人被拖去冷宫时,指甲在青砖上剐出的血痕也是这般形状。

她忽然觉得间的九尾凤钗沉甸甸的,压得颅骨生疼。

"去把本宫新调的鹅梨帐中香取来。"她起身时绣着金凤的裙裾扫过宝鹃顶,那缕若有似无的硫磺味又萦绕鼻尖。

昨夜焚毁的密宗血莲分明已清理干净,可这味道就像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

廊下当值的两个小宫女正踮脚剪灯花,见她经过时竟慢了半拍才屈膝行礼。

左侧穿藕荷色夹袄的那个,昨日还殷勤地替她拂去斗篷上的雪粒子。

安陵容驻足凝视琉璃盏中跳动的烛火,忽见灯油里浮着几点银屑——是内务府新贡的南海鲛人脂。

"宝鹊,今晨的茶水温了些。"她倚在缠枝牡丹锦垫上,指尖摩挲着汝窑茶盏的冰裂纹。

往常卯时三刻呈上的雨前龙井,定要滚水冲至第三遍才得真味。

跪在熏笼旁添香的宫女手抖了抖,香灰落在错金博山炉上,腾起一小簇青烟。

更漏声里,安陵容望着窗棂上渐浓的日影。

皇帝昨夜赐的翡翠玉连环在案头泛着幽光,与角落里未及撤下的红罗炭盆相映成趣。

她突然想起前世被齐妃掌掴那日,景仁宫地砖缝里也渗着这般阴冷的绿。

"奴婢去尚宫局领今冬的胭脂。"宝鹃捧着缠枝莲纹漆盘告退时,裙角扫过门槛上未化的薄霜。

安陵容数着那脚步声转过三重月亮门便消失了,往日该有的七重回响竟像被雪吞了似的。

她拔下间凤钗轻敲青玉磬,震落的尘埃在光束里凝成个模糊的"卍"字。

暮色四合时,六棱宫灯在穿堂风里转出细碎光斑。

安陵容倚在暖阁的万字不到头窗棂前,看着宝鹊捧着缠金丝食盒穿过游廊。

小宫女们聚在庑房檐下分食糖渍梅子,见她经过竟齐刷刷背过身去。

有个穿杏子红比甲的身影往墙角暗处缩了缩,间银簪闪过点幽蓝的光。

"娘娘,御膳房新贡的樱桃毕罗。"宝鹊揭开食盒时,安陵容正用银刀剖开酥皮。

甜腻果香里混着丝铁锈味,她突然想起冷宫枯井里那些生了红锈的银簪子。

前日皇帝赏的嵌宝象牙梳突然从妆奁里滑落,将青砖磕出个米粒大的缺口。

三更梆子响过第二遍时,安陵容屏退众人独自站在梅树下。

掌心握着的波斯螺子黛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蓝,远处传来守夜太监模糊的梆子声。

她忽然听见假山石后有衣裙窸窣声,转身时只见一抹海棠红裙角闪过月亮门。

次日请安时分,敬事房送来彤史。

安陵容抚过册页上新沾的墨渍,突然现皇帝字迹的起笔处多出个微不可察的顿挫。

往常批红的朱砂该是鸽血般浓艳,眼下这抹红却掺着丝缕青灰,像极了玉贵人咽气时嘴角溢出的血沫。

"宝鹃,把本宫抄的佛经送去宝华殿。"她将螺子黛碎末卷入经卷时,听见窗外传来陌生的嬉笑声。

两个洒扫宫女捧着缠枝莲铜盆走过,间别着的新制绢花竟是用冷宫方向采的夕颜花染的。

皇帝踏着未时三刻的日影来时,安陵容正对镜勾勒额间花钿。

镜中映出他玄色常服上暗绣的龙纹,那金线在斜照里竟泛出孔雀翎羽的光泽。

她转身奉茶时,腕间翡翠镯磕在紫檀案几上,裂痕恰似昨夜灯油里浮动的银屑。

"爱妃近日消瘦了。"皇帝抚过她间微乱的步摇,指尖沾了缕鹅梨帐中香的余韵。

安陵容垂眸去看他腰间新换的蟠龙玉佩,络子打的竟是波斯使节进贡时才用的双鱼结。

窗外北风卷着碎雪扑在茜纱窗上,将"岁岁平安"的剪纸吹得簌簌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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