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漏声断的刹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内回荡,安陵容猛然从雕花木床上坐起,雕花的质感摩挲着她的手臂。
粗麻帐幔上褪色的石榴纹在清冷的月光里悠悠晃动,那模糊的轮廓像极了景仁宫那日鸩酒倾洒时扭曲的帘幕,色彩在记忆中如噩梦般鲜明。
她攥住汗湿的衣襟,粗糙的布料触感传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血腥气混着屋内潮湿的霉味刺鼻地钻入鼻腔,才惊觉这不是冷宫那方浸透腐叶、散着腐朽气息的砖地。
"咳咳咳"断断续续、虚弱无力的咳嗽声穿透薄墙,混着檐角漏雨单调的滴答声,声声入耳。
安陵容赤脚踩上冰凉的青砖,凉意顺着脚心迅窜上来,那刺骨的寒意却比不过前世慎刑司石砖深入骨髓的寒。
镜中少女的眉眼还带着未褪的稚气,眼尾却凝着三十年深宫磋磨出的冷光,那冷光如实质般刺痛她的眼。
这时,丫鬟小桃轻轻走进来,说道:“小姐,夜里凉,披上件衣裳吧。”安陵容接过衣裳,心中想着家族如今的破败,自己却要入宫去争那虚无的荣宠,家族能否因她入宫而改变命运,还是会成为她在宫廷斗争中的拖累,这一切都像一团迷雾。
她轻声对小桃说:“小桃,你说这入宫,真能改变咱们家的境况吗?”小桃愣了愣,说道:“小姐,您若能在宫里得宠,老爷和夫人脸上也有光,家里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安陵容苦笑,心中却深知宫廷的复杂,家族的情况也并非如此简单。
檀木匣里躺着母亲连夜绣的绢帕,温润的檀木香萦绕鼻尖,莲花瓣上的金线在微弱的烛火下泛着暗哑的光,光线摇曳不定。"容儿定能中选。"母亲枯槁的手指带着粗糙的触感抚过她顶,青灰的袖口还沾着熬药时溅上的炭灰,散着淡淡的药味,"娘只盼着你在宫里平平安安"母亲的话让安陵容鼻头一酸,她深知母亲的期盼,可宫廷之中又怎会有真正的平安?
家族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她若在宫中失势,家族必将万劫不复。
她看着母亲,认真地说:“娘,女儿定会努力,让咱们家好起来,只是女儿在宫里不知会遇到什么,您在家也要保重。”母亲点点头,眼中满是担忧。
"平安?"门外突然炸响的冷笑如惊雷般惊得烛火剧烈乱颤,安比槐踢翻挡路的铜盆,“哐当”一声巨响,跨进来,三品武官的补服在瘦削的肩头空荡荡地晃,布料摆动的声音沙沙作响,"若选不上,趁早吊死在神武门外!"他腰间新得的和田玉佩碰着剑鞘叮当作响,那清脆的声响如同讽刺,那是用母亲陪嫁的玉镯换的。
安陵容垂盯着父亲皂靴上沾的泥,那泥污的触感似乎能透过视线传来,前世被剪断舌头的剧痛在喉头翻涌。
那些泥点里混着胭脂铺门前的红土——昨日她亲眼见父亲搂着新纳的妓子进轿,那香艳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
母亲咳血浸透的帕子,终究抵不过花楼里一匣南海珍珠。
父亲的薄情让她心寒,她冷冷地说:“父亲,女儿自会努力选秀,只是您也该为这个家多考虑考虑,莫要再这般糊涂。”安比槐瞪了她一眼,骂道:“你一个小女娃懂什么,赶紧准备选秀,别丢了我的脸。”
"女儿省得。"她屈膝行礼,额前碎拂过脸颊,痒痒的,遮住眼底寒芒。
铜镜映出身后父亲拂袖而去的背影,也映出她唇角凝着的冷笑。
前世入宫前夜,她也是这般跪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听着父亲在偏院与戏子调笑,那浪荡的笑声刺耳至极,将母亲呕血的帕子攥得浸出血来。
漏夜更鼓敲过三响,沉闷的鼓声在夜空中回荡,安陵容蜷在窗边数瓦当上的雨滴,雨滴落下的滴答声有节奏地响着。
前世甄嬛赠的螺子黛、皇后赏的东珠,最后都化作勒进脖颈的白绫,那窒息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
她不禁思索,在宫廷中,这些所谓的恩宠不过是过眼云烟,家族的支持才是她立足的根本,可如今家族如此不堪,她又该如何在宫廷中生存。
这时,小桃又走进来,端着一碗热汤,说:“小姐,喝口汤暖暖身子吧。”安陵容接过汤,说:“小桃,你说咱们家这样,我在宫里要是没了依靠,可怎么办?”小桃安慰道:“小姐,您这么聪慧,肯定能在宫里闯出一片天,到时候带着咱们家一起享福。”安陵容心中苦笑,却也只能强装镇定。
今晨梳头时现的银丝还缠在木梳齿间——这具十六岁的躯壳里,到底困着多少蚀骨的恨?
她突然起身掀开妆奁底层,陈旧的妆奁散着岁月的味道,褪色的荷包里藏着母亲及笄时的翡翠耳坠,温润的触感传来。
月光流过冰裂纹的玉面,那清冷的光线带着丝丝寒意,映出前世宝鹃往她茶盏投药时颤抖的手,映出鹂妃封号金册上蜿蜒的血痕。
指尖抚过耳坠背面细若蚊足的"林"字,那细微的纹路触感清晰,那是母亲未出阁时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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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耳坠承载着母亲的过去,也提醒着她家族的荣耀与悲哀,她带着家族的期望入宫,却不知会给家族带来怎样的未来。
母亲走进来,看到她拿着耳坠,说:“容儿,这是娘的念想,你戴着它入宫,娘希望它能保你平安。”安陵容点点头,说:“娘,您放心,女儿会护着咱们家的。”
"娘娘,该喝药了。"记忆里宝鹃的声音与窗外呼啸的风声重叠,安陵容猛地推开雕花木窗,窗户轴转动出“嘎吱”的声响。
雨丝裹着秋海棠的残瓣带着潮湿的气息扑在脸上,那凉意和花瓣的柔软触感交织,远处传来守夜婆子压低的议论:"听说安大人要把三姨娘生的哥儿记在正室名下"这消息如同一把重锤,敲击着她的心,家族内部的纷争不断,而她在宫廷中却无法顾及,家族的不稳定让她在宫廷中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她转身对母亲说:“娘,家里这般情况,女儿在宫里实在放心不下。”母亲叹了口气,说:“容儿,你顾好自己就行,家里的事娘会尽量处理。”
指甲在窗棂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安陵容望着掌心渗血的月牙印,忽地轻笑出声。
前世她为得宠吞下息肌丸,如今倒要感谢这具尚未被麝香侵蚀的身子。
雨幕中隐约传来母亲撕心裂肺的咳声,那痛苦的声音揪着她的心,混着继母房里飘出的《牡丹亭》唱词,缠绵的唱词在夜色里拧成淬毒的丝线。
她想着,在这家族的纷争与宫廷的权谋之间,她仿佛是一只被困住的鸟,想要挣脱却又无从下手。
这时,父亲又在门外喊道:“安陵容,别磨蹭了,赶紧准备选秀的事,别给我丢脸。”安陵容咬咬牙,心想:“父亲只知催我选秀,却不知这背后的艰难。”
案上烛火爆开灯花,“噗”的一声轻响,安陵容铺开入宫名帖的宣纸,纸张的光滑触感传来。
墨锭在端砚上划出尖锐的摩擦声,她悬腕写下"甄嬛"二字时,笔锋突然在"嬛"字最后一勾凝住。
雨打芭蕉声渐密,那密集的声响如鼓点,映着少女眼中跳动的幽火,像极了景仁宫鸩酒沸腾时泛起的毒泡。
她深知甄嬛是她在宫廷中重要的人物,与甄嬛的关系或许能改变家族和自己的命运,但这其中的利弊得失,她还需要仔细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