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埋好金瓜子,抬眸间看到远处新入宫秀女的轿辇缓缓行来。轿辇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朱红夺目。待轿辇靠近。
晨光穿透薄雾时,朱红轿顶那道抓痕正巧落在慕容雪眉心。
她掀帘的指尖缀着银丝护甲,宫门甬道飘来的梅香里裹挟着腥甜,教她眼尾那抹螺子黛勾出的弧度又弯三分。
"小主当心脚下。"引路太监躬身时,瞥见那双银线绣并蒂莲的绣鞋踏过青砖缝隙,几粒靛青色砂砾正巧卡进莲蕊,与昨夜慎刑司暗牢墙皮剥落的颜色如出一辙。
安陵容立在镂月开云馆的滴水檐下,金丝护甲叩在鎏金暖炉上出细响。
宝鹊捧着盛满西域葡萄的琉璃盏碎步上前:"打更的刘公公说,慕容小主入宫时带的三十六抬嫁妆里,有个描金漆箱总是渗出草药味。"
"苗疆巫医善用五毒入药。"安陵容掐断梅枝上新结的绿萼,汁液染在护甲上竟泛起幽蓝,"昨儿御膳房说丢了两坛蛇胆酒?"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银铃似的笑声。
慕容雪正扶着皇帝的手从撷芳亭转出来,月白裙裾扫过石阶时,腰封上缀着的九连环银饰撞出清越声响。
安陵容眯起眼——那银饰镂刻的百足虫图腾,与绿萼梅下浸毒的露珠倒影分毫不差。
"容儿快来瞧瞧。"皇帝笑着招手,龙涎香里混着陌生的沉水香,"雪儿这手点茶功夫,竟能将茶筅打出《破阵乐》的韵律。"
慕容雪垂奉茶时,腕间银镯滑落半寸。
安陵容盯着她小臂内侧若隐若现的朱砂痣——前世那个被做成人彘的细作,在慎刑司招供时说过,苗疆暗桩都以朱砂点出蝎尾形状的胎记。
暮色四合时,霁月轩送来缠丝玛瑙棋盘。
宝鹊将黑曜石棋子摆成星宿阵势,低声回禀:"慕容小主把皇上赏的东珠全碾成了粉,说是要调香膏。"
"西域进贡的龙脑香可送到了?"安陵容捻起棋子,看烛火在玛瑙纹路里投下扭曲的影子,"记得添两钱朱砂进去,慕容妹妹既爱调香,本宫自然要送份大礼。"
次日卯时三刻,慕容雪踏着晨露来访。
她间银步摇坠着十二颗铃铛,走动时却寂静无声。
安陵容瞥见铃芯塞着的棉絮,想起昨夜信鸽腿上绑着的密信——"苗疆圣女擅制哑蛊"。
"姐姐殿里的绿萼梅开得真好。"慕容雪指尖拂过花瓣,藏在指缝的银针悄然沾取花汁,"只是这土里掺了砒霜养花,到底是伤身呢。"
安陵容轻笑,鎏金护甲敲在青玉茶盏上:"妹妹说笑了,这是南诏进贡的腐骨草灰,最是滋养虫蚁。"她看着慕容雪袖口微动,一只通体血红的蜘蛛顺着桌角爬向茶壶。
茶汤沸腾时,慕容雪突然按住壶盖:"姐姐可知苗疆有种双生蛊?
母蛊宿主若亡,子蛊便会循着血腥气找到仇敌。"她腕间银镯突然裂开细缝,露出里面蜷缩的金色蛊虫,"就像这镯子,看着是银,内里却藏着淬过九十九种毒的金蚕。"
更漏声里,窗外传来羽林卫换岗的号令。
慕容雪起身时,间银铃终于出声响,那韵律竟与昨夜慎刑司拷问犯人的鞭挞声重叠。
安陵容望着她消失在宫道尽头的背影,将浸透蛊虫尸体的帕子扔进香炉。
灰烬升腾时,宝鹊捧着从慕容雪茶盏刮下的残渣慌张进来:"太医说这茶垢里混着"
"嘘——"安陵容截住她的话头,指尖沾着灰烬在案上勾画。
扭曲的线条渐渐显出半张地图,正是前世那个绸缎商招供的苗疆暗道。
她突然笑起来,将昨夜从皇帝腰间顺来的螭纹玉佩按在地图中央。
子时的梆子声惊飞宿鸟,慕容雪站在寝殿窗前,将染着绿萼梅汁液的银针浸入瓷瓶。
瓶中蛊虫出尖锐嘶鸣时,她取下耳坠里藏着的金箔,上面赫然是安陵容晌午勾画的地图纹样。
"娘娘料得不错。"暗处闪出个脸上带疤的宫女,耳后靛青胎记在月光下泛着蓝光,"那位果然留着通往苗疆的密道。"
慕容雪碾碎金箔,看碎屑飘向安陵容宫殿的方向:"当年她用犀角粉烧死我阿姐时,可曾想过那灰烬会沾在信鸽羽毛上?"她将浸过蛊毒的银簪插入髻,"告诉国师,凤凰蛊该孵化了。"暮色将鎏金香炉染成暗紫色,安陵容用银簪拨弄着炉灰,忽然瞥见慕容雪腰间垂落的九连环银饰在烛火下折射出奇异纹路。
那纹路落在青砖上,竟与三日前慎刑司地牢墙上新烙的囚犯供词有七分相似。
"姐姐可听过苗疆的凤凰泣血?"慕容雪指尖绕着茶盏边缘打转,月白袖口滑落的瞬间,腕间金蚕蛊虫突然昂立起,"传说凤凰蛊能让死人复生,却要至亲血脉为引"她尾音骤然放轻,像毒蛇吐信般擦过安陵容耳畔,"就像当年被活埋的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