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起得太早无事可做,易晓天转了会儿进了厨房简单地做了早点,陈姨临走之前在冰箱里备足了菜,看在昨晚那碗味道还算过得去的雪菜肉丝面的份上,他善心大发地把他爸那份也一起做了。
易良才也是个生活规律的人,他下楼的时候刚过八点,餐桌上已经摆了三明治和煮鸡蛋,旁边一杯温热的牛奶,虽然简单,他也给看愣了。
扭过头去,下沉式的起居室里,他儿子一身居家运动服,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里的春节晚会重播,一边很没形象地叼着块三明治一边吃一边对着那不知所云的小品吭哧吭哧笑。
今天阳光很好,透过落地窗将室内照得窗明几净,少年人的侧影落在光里,也是明亮的。
他仿佛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自己的儿子,而后微微皱了下眉,从心底里觉得,这孩子似乎有点太瘦了。
他年轻的时候,也这么消瘦吗?还是因为小天平时吃得太少了营养不够?
对了,不久之前还把他的零花钱给停了,钱估计都不够用了。
出神间,那边的易晓天不经意地一个回头,正对上了他爸沉沉的目光,他吓了一跳,出于长久以来针锋相对的条件反射,他表情僵硬了一下。
易良才自然注意到了,他收起了习惯性肃然起来的脸,走上前伸手,原本是想像儿子很小的时候那样去摸摸他的头,但是手掌悬在少年头顶时,对上易晓天怔然的眼神,他又忽然有点尴尬了,转而换了个方向,轻拍了拍他肩膀。
拍完也没说什么,转头又去了餐厅。
易晓天看看他爸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肩膀,嘴角还沾着牛奶沫的样子颇有些傻气。
过了一会儿,他端着餐盘磨磨蹭蹭地蹭到了餐桌边,拉开椅子坐下了。
他爸正斯文地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新闻,听闻动静抬头看他。
易晓天揉了揉鼻子,“你今天不去应酬?”
“推了。”
他爸说。
易晓天转了转杯子,“噢”了一声。
大年初一,他们父子俩就这么在家里大眼瞪小眼,真尴尬啊。
易晓天正在心底犯嘀咕,就听他爸手机忽然响了,他看过去,见到他爸看了眼屏幕,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谁啊?
易晓天疑惑地想。他爸朝他看了一眼,拿着电话走向后院,易晓天离得远了,只依稀听到他爸压低了声音朝着电话那头叫了一声“爸”。
哦,是他那八百年没见过的血缘上的爷爷。
易晓天了解了,撇撇嘴。
他好整以暇地托着下巴在餐桌边等了会儿,看到他爸回来,才说了句,“老头儿叫你回去?”
“好好叫爷爷,”
他那不甚尊敬的叫法让他爸眉头一跳,扫了他一眼,才又淡淡说道,“回哪里,这里才是易家。”
自动自发地屏蔽了前半句话,易晓天觉得他爸这后半句难得合他心意,他晃了晃桌子底下的脚丫子,忽然说,“要不你喊他们来这儿呗。”
他爸一愣,皱着眉头探究看他,“你说什么?”
易晓天装着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哼哼说,“反正你不闲着么,大过年的,那些三姑六婆叔叔阿姨不是成天烦你么?那让他们一次来个够,我正无聊着呢。”
他爸大概是觉得他疯了,或者他是在嘲讽,默不作声地瞥他。
“我说真的,”
易晓天抱起手,“谁怕谁。”
……
春节期间家宴服务本就火得不行,别人家都是提前好几个月给预定上的,也亏得他们家财大气粗肯砸钱,加上他爸有的是人上赶着巴结,初三一早就开始有人上门张罗布置,下午的时候,那些八百年见不到一回的亲戚开始陆陆续续上门来了。
易大少爷在二楼自娱自乐了一下午,对楼下的动静毫不理会,临着傍晚了才抡了抡胳膊咔吧咔吧地捏了捏指骨换衣服下楼去。
这刚走下楼梯,就被某不知名熊孩子的尖叫声糊了一脸,他抽了抽嘴角调整了下表情。
“哟,咱们大少爷可算舍得下来了,”
人还没见着,一个有些尖刻的女声就先一步响了起来,“我们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等等也就算了,你爷爷奶奶可也等了大半天了,还不快过来打个招呼!”
那女人穿着一身红色貂皮大衣,涂了厚厚的粉,白骨爪一样的手指上是大红色镶钻的长指甲,项链耳环手镯戒指,珠光宝气得恨不得十根手指上都戴满,易晓天只感觉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他双手插着衣兜慢吞吞走过去,撩了眼皮打量了一下那女人,呲牙一笑,“你谁?”
女人原本的盛气凌人一噎,面色难看,“我是你表姑!”
“哦,”
易晓天掏了掏耳朵,“难怪没见过,果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你这孩子跟长辈怎么说话的!”
表姑立刻要发作,边上另一个女人赶紧上来劝她,“嫂子,好了好了,别跟孩子生气,小天他一直没见过我们,认生也是正常的。”
那女人比表姑看着年轻,穿着一身浅粉色连衣裙,模样文雅秀丽,瞅着比表姑好相处不少,她安抚完那“表姑”,转过来笑着跟易晓天道,“小天,我是你婶婶,上回见你的时候你还很小估计你也不记得了,你爷爷奶奶在客厅,一起过去吧,对了还有你堂弟,你还没见过他吧,他就比你小两岁,今年初三马上也要上高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