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深三杯倒名不虚传,控制着没有喝太多,可一口一口攒在一起也够三杯,他脑瓜晕,能记起来的唯一一个念头居然是“醉了就醉了,反正时空重置,可以给他一键送回家”。
直到耳边模模糊糊捕捉到有人在喊:“马上零点了,下楼看看呗?倒数最热闹了!”
“零点”两个字如同炸响在耳边的锣,当一声把江亦深的神志敲回来了,他一骨碌坐起来,在沙发上摸来摸去,终于找到自己的手机,打开一看已经是23点58分。
他的眼前天旋地转,胃里也不舒服,抓住身边的戚林,用他自认为正常的音量说:“戚林,快醒醒,要重置了!”
他们约定过今晚party行动的总目标,是要验证身体状态是否会被循环影响,喝醉酒的身心状况会不会被随之重置。
但他的声音在其他人耳中简直是怒吼,戚林被他吼醒了,皱着眉看了眼屋子,倒头又要睡。
江亦深连忙握着他的肩膀把人提起来:“戚林,我们要……”
要干什么来着?
思路被浆糊贴成一片马赛克,江亦深瞪着近在咫尺的戚林,突然有些弄不清楚情况。
“江、江亦深!”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江亦深很慢地扭过头,眼神都没有聚焦。
他一动作,手中力道不自觉松了些,戚林失去了支撑,一头栽倒在他肩膀上。
从许白礼的角度看,戚林整个人都缩在江亦深怀里,看起来弱小可怜又孤立无援。
“江亦深,你别冲动,他现在不清醒,你、你想干什么等他清醒再说!”许白礼吞了口唾沫,如临大敌地站在几步远处。
刚刚说要下楼去倒计时的几个人已经站在门边,闻言都想起来江亦深那遇到狗都得狂亲一顿的酒品,连忙道:“你先把戚林放开!你想要什么我们都给你!”
许白礼顶着江亦深那茫然的目光,硬着头皮靠近他:“或者你把他弄醒,告诉他一声你要亲了,这叫免责声明,不然等戚林醒了我们就都完蛋了!”
“醒了也不能亲啊!”凡子也大惊失色,“亲完就要酒后乱性了,等明天他俩清醒了,我们真的会完蛋的!”
走廊里隐约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有不少人都走出包厢,跨年夜的最后时刻,热闹非凡。
江亦深低头看着戚林,他压根没听明白朋友们在说什么,提取关键词,只有“亲”啊“亲”的。
戚林好像并没有陷入睡眠,只是闭着眼睛沉在酒醉里,眼睫毛时不时颤一下,又微微拧起眉毛,看起来不太舒服。
江亦深盯着他的嘴唇看了几秒,一瞬间他有些记不起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们又在干什么,除了自己与手中拢着的戚林,一切都飞速褪色远去,声音、色彩全都扭曲成一条无声的黑白胶卷,飞速抽离。
胶卷里有无数画面在闪动,有他坐在高铁里疲惫地望着窗外,有他戴着厚口罩穿行在医院住院部,有他等在手术室外麻木地数着地砖,隔着厚重的玻璃看向躺在床上的父亲。
还有戚林在拉他的袖子,戚林在帮他系衣扣,戚林在和他吵架,戚林亲了他。
每个闪回都稍纵即逝,江亦深一个也抓不住,他恍惚里想起来这抽离感很熟悉,零点将至,这是时空在重置。
时空会重置,再睁眼后,一切会变回白纸一张,没人记得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他在这一刹那是绝对自由的。
江亦深的手掌落在戚林的后颈,托着人扬起头。他低头吻在戚林的唇上,一如曾经他们每一次接吻那样。
耳边呼啸的走马灯猛然停止,像砸碎了一层玻璃罩,万事万物都轰然生动,江亦深突然就听清了屋里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听清了走廊中合并在一起的高声倒计时。
戚林似乎被他亲醒了,又好像只是迷蒙里的下意识回应,他抬手抓住江亦深的小臂,微微张开唇任由他亲。
江亦深的心跳很快,他丧失了时间观念,只听着屋外那激昂的喊声:“——新年快乐!”
紧接着是排山倒海的欢呼,比这几次循环里每一次零点喊声都更清亮,江亦深退开一些,这回不是有锣在耳边敲,而是原子弹在头盖骨爆炸。
他的手还握在戚林的颈间,而戚林只是喉结滚了滚,重新趴回他的肩上。
江亦深猛地看向包厢屏幕的时钟,一月一日,零点整。
没有重置,没有循环,没有清零,时间在向前走,世界还在运转。
他宕机在原地,心脏跳得几乎快冲撞而出,视线一寸寸挪向屏幕旁,立在门口的一群瑟瑟发抖的朋友大张着嘴,面目狰狞,谁都没有说话。
每个人都是一副震撼又惊惧的模样——这下真的完蛋了——包括江亦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