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附近没什么可供聊天的地方,他们走了不远的距离才找到一家咖啡店,进门前戚林有些犹豫:“这么正式吗?”
“主要是在外头冷啊。”尹玉把大门拉开一半,“你要是想在外面蹲着也可以。”
戚林实在不想和他说话,嘴太欠了,让他烦得很,自顾自挤进咖啡店里去,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你用什么起卦?生辰八字?”戚林已经脱离了刚刚紧张的状态,此时冷静下来,开始人口普查,“你是什么路子的?道士?”
尹玉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只需要看。”
“你是阴阳眼?”戚林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
“也可以这么说吧。”尹玉揉揉脑门,“我师父给我开过天眼。”
戚林的三观遭受重创,他明明置身于正常且现代化的世界,对面这神神叨叨的人甚至在拿手机扫二维码点咖啡,此时忽然加入了许多玄幻元素,让他难以接受:“你认真的?”
“开玩笑开玩笑。”尹玉见他当真了,终于不再逗他,正色道,“你给我讲讲事情始末。事先说好,我就帮你看这一次,再继续下去就算介入了你的因果,我不想掺和别人的事情。”
戚林耸耸肩:“你现在不就是在介入因果?”
“那不一样。”尹玉扯起嘴角勉强笑了下,“你们这段因果里本身就有我的干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戚林有些烦了:“你别故弄玄虚,直接说,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兜圈子,等会儿我前男友考完试出来找不着我该闹了。”
尹玉被他这话酸的牙都倒了,咧了咧嘴才说:“这么跟你说吧,你这轮回是个很宏观的轮回,是个能首尾相接的闭环,和我见过的其他人不一样,所以我的出现是形成闭环的一个既定环节,你懂吗?”
“太抽象了。”戚林闭上眼睛,“你去拿咖啡吧,让我缓缓。”
他此时无比后悔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许那样一个愿望,害得如今沦入这样的境地中。
那时候他和江亦深分手一个多月,刚刚决定辞职,又和家里的关系闹僵,心情很差,便在合租室友的推荐下去南方旅游了一星期。
尹玉说他不是道士,可戚林记得自己的愿望是向一个老道士许的,寺庙山下,沿途有不少人在摆摊,祈福手串摆了一摊又一摊,那个老道士的摊位在最尾端,一辆破三轮车,上面用白纸随手写着“请愿”。
瞧着就不是什么正道,可戚林那时万万没想过邪门歪道真能灵验,如果他一早就知道事情会向着失控的方向而去,他绝对不会把愿望说得那样笼统又极端。
一片扑朔迷离里,又跑出来个声称能看出问题的尹玉来。
讲句实话,哪怕后来循环发生了,戚林也没想过有机会从底层逻辑的角度了解循环发生的原因。
太古怪了,似乎完全超脱当下人生和认知的东西,他并不奢求知晓明白,只想了解破解的办法。
而这个不知道靠不靠谱的、和那老道士一样看起来不是什么正道的人,正在一本正经地对他发问:“你知道这个愿望最棘手的地方在哪里吗?”
戚林面无表情:“无论生死。”
“不是。”尹玉把手心里的一枚铜钱抛起来又接住,扣在桌子上,“是后半句。”
他的手慢慢撤开,铜钱是反面在上。
“开始了就不要结束。”戚林低声念道。
“我见到你之后想了很久。”尹玉把铜钱收回手中,只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不知是用了什么样的障眼法收入囊中,“没遇上过这样的。我是个半吊子,其实不会起卦,也不会看八字,星盘塔罗茶渍占卜,我都不懂,但我能看见。”
戚林抬眼看他,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呼吸有些紧张。
“很完整的轮回,我没见过。首尾相衔,因果相生,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不会是死局。你这个愿望,说实话,是死是活是好是坏,其实都是单向线,只有后半句是互生互变,开始就不要结束,如果结束了,就不会有最开始。”
戚林从他的眼睛中看到自己读不懂的沉静,是这个人表面的随性下沉淀的深厚尘土,有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我不懂。”戚林的喉咙有些干涩,眼眶一阵阵发酸,那是不受控的生理反应,他的潜意识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好像把事情搞糟了。
他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尹玉说他身上的红线变淡,是江亦深想结束循环或是不想复合,但戚林知道不会是后者,那只能是江亦深想结束循环。
可看最近几日他的样子,戚林总觉得“结束循环”还有另一种解读,就是不再“继续”循环。
无数曾被忽略的欲言又止、徘徊不定在此刻浮出水面,戚林后知后觉意识到江亦深开始接受并妥协于单日循环了,这似乎会引起更高维度的蝴蝶效应,让他们身上的循环红线变淡。
变淡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尹玉今天给出的这段判词意味着什么,依旧谁也不知道。
“我也不懂。”尹玉吹了吹咖啡顶上的浮沫,“这是我能告诉你的全部,我的感觉不太好,建议你们两个把信息互通一下,不然可能会出事。”
戚林的脑子乱成一团糟,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嗡嗡响起来,将他吓得毛都炸起来,来电显示是江亦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