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马蒂夫并不信仰金花蔓的魔力,但他可不会放过靠它换上半个月的口粮的机会。
从人群里挤出来之前,马蒂夫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佩兹公主,恰好与圣象上那位美得叫宝石失色的公主对上了视线。
马蒂夫跟随着公主的唇形,逐句逐句地跟念道:“……真是太可怜了。”
可怜?
为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人鱼们的吟哦便齐齐停了。
刀尖刃面插进皮肉的声音、催促继续歌唱的怒骂声不绝于耳。
可人鱼们像是同时商量好了似的,哪怕被刺得皮开肉绽,也绝不肯吭声。
不多时,一只颜色沉得像深渊谷底的三头巨龙从云层中无声无息地钻出,将圣象顶上纯金的轿阁顶咔吧一声咬了下来。
长矛、魔法、药剂,它们像棉花一般拂过黑龙的巨大鳞片,未曾留下丝毫痕迹。
尖叫、祈祷、哭泣,它们混成一团,除了吵得龙背上的巫师掏了掏耳朵,没有任何效力。
马蒂夫的目光在一片混乱中牢牢锁定着佩兹公主。
他看见公主与龙背上的巫师对视了一眼,说了句什么,随后像是迅速做下了什么决定似的,她助跑几步、飞跃一跳,费劲抱住了正欲飞走的黑龙的爪子。
于是,黑龙带着公主消失在天际边缘。
接下来是索恩大陆长达半个月的混乱。
国王、英雄、贵族、骑士们费了不少劲,只得到公主被囚禁在索恩森林腹地的巫师高塔内的消息。
他们组织了十几场营救,每回都以失败告终。
索恩大陆流传着可怜的公主已成为黑巫师泄欲的奴隶的传言,王国之花的贞洁名声从此蒙尘。
被落魄生活磨去了所谓的贵族矜贵的马蒂夫一向是实用主义,按理来说,他应当趁着这流言最为肆虐的当口将铜色花束卖出高价。
但他一反常态地背着怨天尤人的家人,将这束绑着公主长发的花束藏在了自己的枕头旁,日日抱着它,在床上度过了长达半个月的高热虚弱期。
这是相思病吗?
我大概是爱上公主了,马蒂夫心想。
。
两年未被营救出的公主,将悬赏金额拉到了极为恐怖的程度。
马蒂夫逼迫着弟弟放弃学业、不顾妹妹反对将她嫁给城中富商,终于凑出了一身还算看得过去的冒险家行头。
他没有经营的才能、更看不上乡野人家的女子,‘’救赎公主行动‘’是马蒂夫带着家族荣耀翻身的最后机会。
索恩森林里的危险实在太多,魔法生物与变异植物随时都能要了马蒂夫的命。
但或许是怀里那一束早就被制成干花的铜色花束和褪色的金色发丝在护佑他,尽管带了一身伤,但马蒂夫至少四肢齐全地来到了一座陡峭的、在黑魔法的加持下脱离人类想象与常识的高塔之下。
塔底堆了一大摞破败的骨头,上面的碎肉已经被野兽们啃了个干净。
骨头山顶上插着一块用鲸鱼头骨做的牌子,上面用索恩文写着平民家门口最常见的“私人住宅、闲人免入”标识。
以马蒂夫绝佳的视力,他可以清晰地望见塔顶那间快要顶到云朵的小房子。
它和平原、森林边缘的弄民们建的平房类似,甚至还开拓了一小片菜园和森林,就连屋顶的烟囱也在冒着浓烟。
——在这么阴森诡异的地方,建起这么一座极具生活气息的屋子,这反差实在是更令人恐惧。
马蒂夫不禁感慨,里昂的心理素质未免过于强大。
或许他确实如同传说中所言,是一位把无恶不作融入呼吸和血液的恶毒男巫。
好在他是有弱点的。
可公主当时究竟是受到了多么严重的胁迫,才甘愿被这恶人掳走呢?
佩兹公主那么美,她又会受到里昂什么程度的非人对待……
马蒂夫甩甩头,强制清空脑海里的肮脏猥亵念头。他丢下沉重的盔甲、换上行李中便于行动的轻便服装,用登山镐开始向上攀爬。
从日出爬到日落,经历了好几次险些失足的惊险,又赶走了几波食腐魔鸟的攻击,到达塔顶时,红月刚好高悬至他的头顶。
马蒂夫将回程的软绳系在塔边那棵松树上,理了理自己一片狼藉的衣服,从烟囱里爬进了小屋子。
根据德鲁伊先知们的口口相传的经验,在红月升起之时,男巫里昂便会前往塔边的晶石瀑布里休养生息,同时,他的三头恶龙也会一齐陷入沉睡——这是唯一可能营救出佩兹公主的机会。
果然,从烟囱里灰头土脸地滚出来后,除了那位在桌边打着毛线的佩兹公主,屋子里别无他人。
公主还是那么美丽,只是她生活得似乎有些过于简朴了。
头顶没有在夜里也能发光的皇冠、身上没有裙摆阔得比圆桌还大的华服、耳侧也没有流光溢彩的珠宝。
她像乡野莽夫放养的女儿们一样,穿着质地朴素的棉裙,脸上不施粉黛。
唯一能证明她公主身份的,只有那一头璀璨依旧的金发,披在光洁而挺拔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