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终于找到坐在那里的应如是,他仿佛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忙问道:“树是你毁的?”
应如是望着他,才慢慢反应过来发生了什麽,她看着周遭的狼藉,缓缓点头,道:“是!”
“那跟我走吧,毁了这麽大一片林子,这不是给我添堵吗?真晦气,这一天天的。”仙官两手反叉着腰,很不客气地说道。
这对于他真是无妄之灾,就离开了那麽一会儿,大片林子就没了,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可恨可气,怎麽能随便拿这里的树撒气呢,天家的神仙都不敢这麽随意!
“对不起,我会赔偿的。”应如是道,有点泄气,她其实心里也有点虚。
“咱们先不说赔不赔偿的事儿,这是天家的林子,怎麽处理咱们说的都不作数。你先跟我去天都府,看他们怎麽判!”说罢,就领着应如是去了天都府,应如是也挣扎不得,只好跟着他走。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尴尬丶窘迫丶无地自容。而且第一次认识到自己不再是帮助的那一方,也不是解决问题的那一方,而是制造麻烦的那一方,并且还给别人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
最後把这件事压下来的当然是方青云和应夫人,还有,青渊侯。
被带回去的路上,应如是仰头望着天,微张着嘴,忍着发酸的鼻子,尽量让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真的很了不起?!”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真的很了不起!!!”
就像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一样,应如是这是头一次是被当成“犯人”带进天都府的,这辈子都没这麽丢脸过,可明明,她不是什麽经常闯祸的人呀。
往先她了不起,是因为有青渊侯!而不是她自己,应如是!
往先她可以肆意,是因为青渊侯,而不是她,应如是!
她这天生的战士的荣耀是家里的长辈给的,她好像理解了伤兵营里的那句话“因为你的出生就带着荣耀!”
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别人给的!
她能进神修苑,是因为她是青渊侯的孙女。
她能得到别人的赞许丶阿谀,是因为她是青渊侯的孙女。
她的自尊和骄傲终于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
她往先一直都在为自己骄傲着,觉得自己的能力真不错,什麽都好。可是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存在没有任何价值!或者说她找不到自己的存在到底带来了什麽价值?
天生的战士?可是这战士都还没上战场呢。
……
一生气就往外跑,往外跑就闯祸,这下可给应夫人气得不轻。当下还管什麽面子不面子,对着应如是就训斥道:“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真的了不起,谁都不敢惹你?我问你,你了不起在哪?在惹祸上,还是在打架上?”
应如是答不上来,闭口不语。应夫人接着道:“我让你修文是委屈你了吗?武修每年的考核,通过第一关不能通过第二关的只能做中下级武官,在三品下兜兜转转,永无出头之日,能做上级武官的不过寥寥数人。而你爹,不久就能升高阶文官,有他帮你,你总能登上高位,不枉我世家门楣!”
“我不愿意修文,你怎麽总是逼着我?”应如是哭喊出来。
“走一条更容易,更平坦的道路不好吗?干嘛非要跑去战场,什麽时候变成了尸体回来,你才知道厉害!”应夫人训斥道。之後应夫人说了什麽,应如是听得模模糊糊的,之後就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房间,一个人呆呆地坐着。
五百多年来,这个信仰从未变过,也从未动摇过——她是天生的战士!
而如今她却不得不思考了,她真的是天生的战士吗?她哪来的自信?谁承认啊?
爷爷承认,可爷爷不在了!
可是,不做战士,她做什麽去啊?文官是什麽?武官又是什麽?她又要做什麽?这些都没有答案……
再之後,她发现母亲变了,不像之前那样温和,变得脾气暴躁,经常训斥她,责骂她,看她不顺眼就关她柴房。对她各种威逼利诱,要她改选文修。
虽然应夫人从来没打过她,但往往精神攻击比肉体上的折磨伤害更大!她一点儿也不像那个骄傲了,像一个累赘,每天都会惹母君厌烦的累赘。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了七八年左右,应如是真的快要忍不下去了。这七八年,对她来说犹如一辈子一样漫长,时间就定格在她每时每刻的痛苦之中。她希望这时间能快点走啊,自己能快点成年啊,可是那个时间就像油脂糊在她手上一样,看得到也知道它的存在,可就是着不了力,十成的力被轻松地化去十成。她就像被时间抛弃了一样,将在黑暗里永远栖息。
她不知道应该怎麽做,她能做的就是:在晚上,在昏暗的房间里,抱着自己的膝盖,靠床坐下,静静地望着为了遮光被关上的窗户,心里默念道:爷爷,你怎麽不带我走啊?
怎麽不带我走啊?
作者的话
作者
2024-11-28
接下来,我们回到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