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阳推开天字号房的雕花木门,铜铃铛在檐角轻轻一颤。柳烟正斜倚在湘妃竹榻上剥莲子,石榴红裙摆垂落在地,指尖染着凤仙花汁的嫣红。
"师姐又偷喝我的荔枝醴。"陆昭阳踢掉鹿皮靴,赤足踩上波斯地毯,"这可是平康坊柳娘子特意冰镇过的。"
柳烟晃了晃空酒壶,虎纹玛瑙耳坠在烛火中摇曳:"你窗边那罐槐花蜜我取了三勺,兑着喝才不烧喉。"她抛来颗莲子,"尝尝?曲江池新采的。"
陆昭阳偏头咬住,虎牙在莲肉上磕出小坑:"比医仙谷的苦莲子甜多了。"
"师傅说你再敢用银针当暗器,就让你抄三百遍《千金方》。"柳烟从袖中抖出张药方拍在案几上,"今日在通化门看见个吐谷浑商人,卖的这种紫草"
"是陇右道的假货。"陆昭阳凑近烛火细看,"真紫草断面该有金丝纹,这明显是茜草根染的。"
柳烟扯下腰间香囊抛过去:"你闻闻这个。"
陆昭阳解开丝绦轻嗅:"甘松香混着苏合香西市赵记的镇店之宝?"
"赵掌柜要价五十贯,我拿你治咳喘的方子换了二两。"柳烟翘着染红的指甲,"他说这香能通神明,你瞧着可值当?"
"通不通神明不知道,驱蚊倒是上品。"陆昭阳将香囊系回师姐腰间,"下次用艾草灰兑蜂蜜,效果不输这个。"
窗外来胡商驼铃,柳烟支起窗棂望去:"你猜我方才遇见谁?永和坊卖炊饼的刘阿婆,非要把新蒸的槐花饼塞给我。"她从竹篮里摸出个油纸包,"说是谢你上回治她孙儿的夜啼症。"
陆昭阳咬开酥脆的饼皮,槐花蜜淌在指尖:"阿婆总说我像她早夭的小女儿。"她转身打开樟木箱,"师姐帮我看看,这两匹越罗哪个适合裁春衫?"
"水绿这匹衬你肤色,茜红留着端午系香囊。"柳烟摩挲着布料挑眉,"老实交代,是不是西市绸缎庄的小娘子们送的?"
"是她们祖母硬塞的谢礼。"陆昭阳笑着躲开师姐戳来的手指,"上元节治好了老人家的风湿痛。"
柳烟从怀中掏出卷素纱:"陈大娘给你绣的披帛,说是抵上回的诊金。"展开竟是一幅百草图,金银线绣的药材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陆昭阳抚过栩栩如生的忍冬藤:"大娘的眼疾可大好了?"
"如今能穿七孔针了。"柳烟压低声音,"今日路过大理寺,看见"
"师姐!"陆昭阳捂住耳朵,"说好不提官衙的事。"
柳烟笑着转开话头:"永宁坊新开了家波斯酒肆,掌柜娘子送了我瓶蔷薇露。"她从案底摸出琉璃瓶,"说是抹在梢能留香三日。"
陆昭阳拔开瓶塞轻嗅:"掺了三成桂花油,真正的蔷薇露该有雨后泥土气。"她指向屏风后的浴桶,"劳烦师姐试试水温?"
柳烟撩起衣袖探手:"正好沐,我带了医仙谷的柏叶膏。"
氤氲水汽中,陆昭阳散开鸦青长:"上月托师姐找的靛蓝染料"
"在竹箱第二层。"柳烟舀起温水浇在她间,"染坊孙娘子说这是终南山采的蓝草,最合适染夏衫。"
柏叶香气弥漫开来,陆昭阳闭着眼咕哝:"比长安的皂角膏清爽多了。"
"师傅新制的方子,添了薄荷与冰片。"柳烟捏住她耳垂,"怎的穿耳了洞?女扮男装也不怕露馅。"
"之前救了个吐蕃小娘子,非要把珊瑚耳珰送我。"陆昭阳笑着躲闪,"她说长安郎君都戴这个。"
铜漏滴到戌时三刻,柳烟拧干最后一绺湿:"城东王铁匠送了把新打的药锄,我放在门后了。"
陆昭阳裹着素纱中衣跳起来:"可是按我画的式样?"
"锄刃加了道血槽,说是挖草药时防蛇。"柳烟按住她肩膀,"别动,尾还系着银铃呢。"
窗外夜市喧嚣渐歇,更夫梆子声遥遥传来。陆昭阳趴在窗边数星星,柳烟将晒干的药草分装进锦囊。
"永阳坊的杜娘子托我问,那种驱蚊的香囊可能多做些?"
"明日让阿来送五十个过去。"陆昭阳忽然转身,"师姐可记得医仙谷后山的萤火虫?"
"比长安的灯笼好看多了。"柳烟将艾草塞进香囊,"等端午采完药,咱们回谷里住半月?"
陆昭阳正要答话,楼下传来争执声。推开窗望去,却是两个醉酒的胡商在抢马鞭。
"赌你腰间那把镶宝石的匕!"
"赌就赌!看我的大食马先跑到安化门"
陆昭阳抓起两枚核桃掷出,正中两匹骏马的臀尖。马儿嘶鸣着奔向相反方向,留下胡商在原地跺脚。
柳烟笑得钗环乱颤:"你这手打马功夫,倒比医术更精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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