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辰时,崔府朱漆大门前的铜环凝着晨露。陆昭阳背着青竹药箱踏上石阶,布靴碾碎一片飘落的海棠花瓣,惊得门房手中扫帚啪嗒落地。
"陆大夫!"门房慌慌张张推开半扇门,"夫人今早能喝下半碗粳米粥了!"
陆昭阳指尖拂过门框新漆:"劳烦通禀,换药时辰到了。"
穿过垂花门时,穿豆绿比甲的丫鬟正踮脚摘廊下的枯叶,见她来了忙不迭蹲身:"神医姐姐稍候,奴婢这就去取晨起的药渣。"
陆昭阳按住丫鬟肩头:"先带我去看煎药的陶罐。"
小厨房窗棂透进的春光里,三足药罐还冒着热气。陆昭阳用银匙搅动药汤,细眉微微蹙起:"昨日交代过,菟丝子需在辰时三刻放入。"
"是奴婢的错!"烧火丫头扑通跪地,"今早厨娘说菟丝子用完了"
陆昭阳从药箱取出青布包:"用我带来的。"她将药材倒入陶罐时,袖口扫过灶台积灰,"紫苏叶晒得不够干,明日改用新鲜叶片。"
穿过九曲回廊时,穿杏子红襦裙的大丫鬟捧着鎏金手炉迎来:"夫人说在暖阁候着,这几日总说腰腹凉。"
暖阁的龟背纹地衣换了新,陆昭阳跪坐在蒲团上,指尖搭在崔夫人腕间:"脉象比前日平稳,但关脉仍有滞涩。"她忽然转头,"夫人这几夜几更入睡?"
崔夫人摩挲着缠金丝的软枕:"约莫子时"
"戌时末需熄灯。"陆昭阳打开药箱取出艾绒,"每日午时晒两刻钟后背,用七分干的艾叶熏足三里穴。"她将艾绒搓成小锥状,"像这样点燃后悬在穴位三寸处,不可直接触肤。"
穿黛色襦裙的嬷嬷插话:"老奴记性差,能否劳烦神医示范?"
陆昭阳挽起袖管,露出腕间缠着的银铃铛:"取笔墨来。"她执笔在素笺上勾勒穴位图,"足三里在此处,用拇指按压会有酸胀感。"
崔夫人握住她执笔的手:"陆大夫师从哪位名医?这般年纪竟有如此造诣"
"家师云游四方,不喜留名。"陆昭阳顺势抽回手,银铃叮当响着没入袖中,"夫人该换药枕了,明日让丫鬟去德济堂取决明子芯的。"
日头攀上檐角时,陆昭阳正在查验药柜。她拈起片当归对着光细看:"这药材受潮了,需用炭火烘半刻钟再入罐。"转身对管药丫鬟道:"昨日申时下过骤雨,你们未关西窗?"
小丫鬟绞着衣带点头:"是是奴婢疏忽"
"无妨。"陆昭阳从药箱取出油纸包,"用这个替换受潮的。"她将药材分层摆好,"川贝母需单独存放,不可与甘草混放。"
崔夫人由丫鬟搀着跨进药房时,正见陆昭阳踮脚擦拭高处药柜。春日暖阳穿过窗棂,将她间木簪的影子投在"当归"标签上,晃成朵颤巍巍的花。
"这些粗活让下人做便是。"崔夫人示意嬷嬷搬来胡凳。
陆昭阳指尖抹过柜顶积灰:"药柜洁净关乎药效。"她蹲身敲击底层抽屉,"这里该垫块樟木,防虫蛀。"
午时将至,陆昭阳在廊下教丫鬟辨认药材。她将晒干的益母草摊在青石板上:"叶缘锯齿分明者为上品,若叶面有黑斑则不可入药。"
穿鹅黄衫子的小丫头举起片枯叶:"这个能用吗?"
"这是紫苏,需另放。"陆昭阳分拣的动作忽然停顿,"你指甲缝青,近日可接触过铜器?"
小丫头慌忙藏起双手:"前日擦洗过香炉"
"用淘米水浸泡半刻钟,再加两钱白芷煮水净手。"陆昭阳从药箱摸出个瓷瓶,"睡前涂这个可消红肿。"
崔夫人隔着珠帘望见这一幕,转头对嬷嬷叹道:"这般心细如,倒像是"
话未说完,外头传来争执声。陆昭阳合上药箱起身:"可是药方有问题?"
穿褐色短打的仆役正与门房推搡:"我家老爷说要请陆大夫过府"
陆昭阳跨出门槛时,药箱铜扣撞在石狮上叮当响:"若问诊请递帖子到德济堂,急症可先找坐堂大夫。"
仆役掏出一把金瓜子:"这是定金"
"德济堂规矩,诊金不过五钱。"陆昭阳用帕子包住金瓜子塞回对方手中,"若非要加价,便捐给慈幼局吧。"
日影西斜时,陆昭阳在角门处最后叮嘱:"夫人每日需走满五百步,从游廊这头到紫藤架正好。"她指着丫鬟裙角,"这银线绣的缠枝纹会磨伤婴孩肌肤,换素面襁褓为宜。"
崔府管家捧着钱袋追来时,陆昭阳已走出坊门。她数出两枚开元通宝,余钱尽数倒进乞儿的陶碗:"够买三个胡麻饼。"
暮色漫过朱雀大街时,药箱里的银针随着她的脚步轻轻碰撞,在石板路上洒下一串细碎的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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