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冷冷地落在被子上,室内昏沉。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谢可颂躺得脊柱僵硬,翻了个身,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
屏幕照亮一个角落,谢可颂的脸蓝莹莹的。他鬼使神差般,登录工作邮箱,点开附件里展游给他写的员工考核评估。
“我对你未来的成长抱有很高期待……”
黑暗中,手机屏幕过于刺眼,眼球每转动一寸都会带来干涩的疼痛。谢可颂执拗地盯着那份手写字迹,反反复复地看,想象写下这句话时展游嘴角的弧度。
“希望你继续保持高水准的工作状态……”
好像催眠的数羊游戏,又如同某句咒语,谢可颂微弱的话语混入黑暗中,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最后,日升月落,天色将亮未亮,又是新的一天。
谢可颂终于困倦地睡过去。
*
第二天一早,根据工作日程表,展游和谢可颂要参加一场上面领导牵头组织的会议。
会议在某个酒店举办。
展游到得很早,似乎在等人有休息室不去,捧着电脑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给别人回邮件。
腿边的手机震了震,柏继臣的消息。
柏继臣:你要的戒指运回国了。
柏继臣:你今天什么安排,我现在让人给你送过去?
酒店大堂采光很好,像个充盈着光团的玻璃盒子。
展游在晨光里笑了笑。
展游:不急在这两天,等这段时间忙完再说吧。
收起手机,听见轮胎碾压马路的声音,展游抬眼望去,看见一个瘦伶伶的身影出现在酒店门口。
谢可颂合上出租车的门,看到展游时表情空了片刻,随后朝对方走过去。西装挂在谢可颂身上有些不太合身,飘飘荡荡。
“打车来的啊。”展游迎上去问,“怎么今天没开车?”
“嗯……”谢可颂戴着口罩,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怕这里不好停车。”
展游点了点头,勾了一下谢可颂耳朵后面的位置。
口罩单边垂落,孤零零地挂在谢可颂的左耳上。
展游没有做出更亲近的动作,问谢可颂早上的药吃了吗。
谢可颂说,吃了。
早饭吃了吗?也吃了。睡得怎么样?睡得不错。身体好点了吗?好点了。
说来说去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话。
展游是个相当健谈的人,如果他想,他可以在谢可颂耳边说上三天三夜,就像之前那样。
但是此刻,在一个高档酒店里,谢可颂正微微仰头注视展游,眼下铺着浓重的青黑。于是展游变成一个哑巴,觉得再多说一个字都是对谢可颂的负担。
正当展游还在思考该挑选一个什么轻松的话题时,谢可颂看了眼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
谢可颂先走了,展游留在原地。他盯着谢可颂的背影,心中涌出一种莫名的直觉,感觉谢可颂快要融进阳光里,变白,变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落于腿边的手凭空抓了抓,展游重新拿出手机,给柏继臣发消息。
展游:你让人送到办公室吧。
展游:我今天就来拿。
不等对方回复,展游几步赶到谢可颂身侧,伸手揽住对方的肩膀,姿态随意,如同一对很要好的工作伙伴,搭在谢可颂肩头的手背上却鼓着青筋。
每个工作会议都大同小异。
戴着口罩引人奇怪,谢可颂就把口罩脱掉开会。会议间,大家相谈甚欢,谢可颂嗓子痒,差点咳嗽出声,肩膀抖了抖,硬把咳声闷回嗓子里。
展游离谢可颂最近,数次察觉异状,视线飘向谢可颂。谢可颂默不作声地垂下眼睛。
两小时后,会议结束。
展游和领导们聊得开心,临时约定晚上组局应酬。
跟展游一起把人送走,谢可颂点开日历,思考该如何协调自己晚上的工作安排,因为他陪展游应酬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身边,展游见到谢可颂的动作,抬手压了压谢可颂的手,说“别急”,转头给其他同事打电话。
“我今天晚上临时有应酬。”展游下指示,“你找个人在后台支持我。”
谢可颂倏地看向展游。
“小谢?”展游接住谢可颂的目光,对电话听筒说,“他今天晚上有其他工作,没空……好,就这样,先挂了。”
在展游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谢可颂忍不住发问:“为什么?”
“你今晚早点回家休息。”展游说。
“我以为我们达成了共识。”谢可颂生硬道,“一起忙完这段时间,一起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