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她在问自己是谁,阿景攥住衣角,胸膛微微挺起,余光悄悄观察许辞音的表情。
“哦他啊。”
许辞音刚想实话实说,就瞥见项目经理出来搬材料,连忙改口道:
“我哥。”
“你哥?”
三道目光齐刷刷聚到她身上,许辞音面不改色,淡定点头,掩在身后的手扯了扯阿景的衣服。
她没在公司提及过自己的家庭情况,扯个谎不算困难。
听到这个说法,刘芸皱皱眉,把许辞音往边上拽了拽,声音压低,面色也沉重了不少。
“你自己买的房子,你哥来干什么?”
都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在跟许辞音差不多大的时候,刘芸也有过买房的念头。
她在一个偏远地区的村庄长大,下面两个妹妹一个弟弟,房间不多,直到上大学前都是三个人窝在一个屋,私人空间对她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往后的十几年,她勤勤恳恳念书,废了很大力气,一步步从小山村里爬出来,考了一个还不错的大学,家里不给学费就申请助学贷款,寒暑假打工凑生活费,日子过得虽然辛苦了点,起码有盼头。
顶着家里人催她回村嫁人的压力,刘芸毕业后就来了逢洲,一个五湖四海年轻人聚集的新兴都市,达、节奏快、包容、离家足够远。
她想攒钱,攒足够多的钱,在逢洲安家,无论生活得好与坏,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了。
刚开始,她在一家解决住宿的小公司里上班,工作强度实在太大,同宿舍的其他人都受不了,没到一年半就陆陆续续走光了。
拥挤的八人间只剩下她一人,她捏着刚下来的几张薄薄工资,从小商品批市场里捧回一个小小的电锅。
oodu,把一锅水烧开都得将近十分钟。
二十四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她用这口oodu的小锅给自己下了碗方便面,加半斤牛肉,卧两个蛋。
她第一口就咬下了大半个荷包蛋,厚厚的蛋清,噎人的蛋黄,没怎么嚼就咽下去,噎得她猛灌一大口水。
抬手抹了抹眼边被呛出来的泪,刘芸抬起头,环视着空空如也的宿舍,二十四岁,她终于拥有了人生第一个暂时独属于她的房间。
她把每月下的工资都存起来,余额缓慢增长,她会在休息日去售楼处当群演,不只是为了赚钱,更多的,她也想体会一下看房买房的感觉。
房子真的好贵啊,挤在人群中,身边人不知道是雇来的演员还是真正看房的客户,刘芸慢慢仰起脸,一层层数那栋高楼有几层。
离买房子还有很大差距,她一天天攒着,最大的乐趣就是晚上缩在被窝里看存折上的数字,然后幻想自己有房后的场景。
哪怕是城中村也好啊。
后来,她弟一通电话打到她公司里,说奶奶重病,家里付不起医药费。
出来工作这么多年,刘芸很少会回家过年,那个家没有几个人对她好,但奶奶是例外。
她知道自己家里人都是什么德性,怕他们是想骗自己钱,就准备带着钱,亲自回家一趟。
但山高路远,坐大巴车来来回回路费都要五百块不说,还没办法请假。
犹豫之际,弟弟又一次打电话过来,说奶奶再不做手术就要撑不住了。
存折上最终只剩下三百块钱,家里没再打电话过来,那年冬天,她狠狠心买了张回家的车票。
十几个小时颠簸,从镇上步行半个小时终于到了村子。
走到记忆中家的位置,她拎着崭新的彩色编织袋,在一处同样崭新的平房前愣了很久。
她的钱真的变成房子了,一个没有她房间的房子。
后来她再没有回过家,狠赚钱,学技术提升自己,一步步走到现在。
但创伤不会消失,她像是寓言故事里那个一朝被蛇咬的人,对类似的事有着高度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