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情心中隐痛,想上前去,却又退缩了。
在辞迎的身体里,白情总是缺乏勇气,优柔寡断,看着景莲生的时候心脏狂跳跟受惊的小鹿一样,但身体却僵硬得跟扎根了的老木头一般,动也不可以动。
不过,在十几个侍从的眼睛里,白情也的确不可以表现出对任何人过分的在意。
白情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用那种他熟稔的淡漠语气说:“既然是这样,我也不好进去了。我们先回吧。”
伯劳等人闻言,立刻齐声答应:“是。”
他们跟随着白情,一同转身,朝着背对景莲生的方向走去。
白情走在前面,步伐稳健沉着,表情淡如清水,如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
白情来到一道木门前,脚步轻轻一顿,随即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绪。
他回头看了一眼,包括伯劳在内的所有侍从都规矩地站在门外,没有一人跟随他进来。
他推开门,步入了禅室之内。
但见宫室里香雾缭绕,案桌旁坐着一个面容清俊的男子——巫应。
巫应理所当然地长着一张和应知礼一模一样的脸。
白情不意外:果然……巫应,就是应知礼。
白情在他面前坐下:“大巫,祭典已经完成了。”
“很好。”巫应微微一笑,定定看着白情,“你今天看起来有点儿不一样。”
白情心中一紧,随后说道:“我看到了太子在罚跪,心中略感触动。”
“唉……”巫应闻言,露出感慨之色,“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白情神情恭敬:“大巫教诲,我字字不敢忘,只是不知道您所指的是?”
巫应便说道:“人间因果,不劳我们操心。能济世救人,自然是好事,但永远永远都要记得,对于我们而言,真正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白情条件反射地接口道:“侍奉古莲。”
“不错。”巫应满意地笑了,“侍奉古莲外,其余的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你要时刻铭记这一点,切勿被外界的纷扰所迷惑。”
巫应的话说得虔诚衷心且冠冕堂皇,但白情在心里细细琢磨,却并未觉得巫应在侍奉古莲上有多下功夫。
那莲池,平日里根本无须费心打理。
花期之外的时光里,池子里只是一汪清澈见底的碧水,池面寸草不生,静谧得很。待到花期将至,池底下的种子自有灵性,自己便破土而出,重生于世,全然不必旁人侍弄分毫。
然而,当白情怀着这样的疑问去询问上一任圣子之时,旧任圣子却讳莫如深地回答:“只有巫应……懂得如何给古莲提供必要的养分。”
他苍老浑浊的眼珠子微微闪光:“没有养分,古莲不会开花。”
不过,此刻的白情心思完全不在侍奉古莲这件事上。
白情虽然努力敛去了脸上的忧色,但心中的牵挂却如同扎根的藤蔓,难以拔除。
他看着巫应,在不安困惑的驱动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我们修道之人,怎么可以放弃天下苍生呢?”
“此话怎讲?”巫应反问。
白情顿了顿,说:“我听说,皇帝决定避而不战,既不议和,也不对抗,任由敌军进犯边境,涂炭生灵。若是如此,百姓必然遭殃……”
“你心系苍生,有心要守护莲国的百姓,”巫应话锋一转,“那么敌国的百姓,敌国的军士,你守护吗?他们也是父母所生,也有妻儿老小在等候他们归家。”
白情怔住了:“这……”
巫应笑了笑:“怎么?难道只有莲国百姓是苍生,外国的就是猪狗?”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白情低下头。
“好啦,好啦……”巫应不以为然,看着白情,笑着说,“怎么一直愁眉苦脸?你这孩子,心里有什么话,是不能跟我说的吗?”
白情吞吞吐吐了半天,才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只是担心太子。”
巫应闻言,神色却并未有太多变化,只是淡淡地说道:“那没什么担心的必要。”
“为何?”白情问。
巫应说:“因为他已是死局,我们做巫祝的,提前准备好他的丧事就行。”
白情心下一紧,几乎喘不过气来:“这……这是从何说起?”
“你就当这是我的预知吧。这是既定的宿命,无可更改,”巫应讳莫如深地说,如愿地看到白情惨白的脸色后,才微微一笑,“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