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别无选择。
将女子交给秋月和几个手脚麻利的婆娘,小心翼翼地抬进了早已准备好的干净厢房之后。
方寒便领着那刀疤汉子,来到了院中一张相对空闲的桌旁。
桌上还残留着不少吃剩下的饭菜,其中一个粗瓷盘子里,还孤零零地躺着半只被啃得不成样子的肘子,散发着诱人的肉香。
“壮士,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方寒指了指桌上剩下的饭菜,语气平静地说道。
刀疤汉子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客套礼节了。
他确实是已经饿到了极点,也累到了极点。
从遭遇截杀,拼死突围到现在,他几乎是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全凭着一股钢铁般的意志力在苦苦支撑。
他朝着方寒勉强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道了声谢,也顾不上坐下,直接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起那半只油腻腻的肘子,就着旁边一碗早就凉透了的糙米饭,旁若无人地狼吞虎咽起来。
那吃相,风卷残云,毫不顾忌任何形象。
周围那些原本还在推杯换盏、喧闹说笑的庄户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震住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连咀嚼都忘了,呆呆地看着这个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的汉子。
方寒神色平静,静静地看着那汉子鲸吞虎咽,没有说话,也没有丝毫嫌弃。
这汉子的吃相虽然粗鲁难看,但那股子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悍勇之气,即便是如此狼狈落魄,也丝毫未减。
绝对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狠角色。
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口中的小姐,又是什么身份?
方寒心中疑窦丛生,但他并没有急于追问。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与此同时。
遥远的朝水河畔,大周王朝与金国铁浮屠的边境线上。
冰冷刺骨的河水,在凛冽寒风的吹拂下,翻滚着令人绝望的浪花,也映照着更加冰冷肃杀的灰暗天空。
朝水河的岸边,黑压压的金军铁骑如同乌云压顶般,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将一支人数不过千余人的大周王朝骑兵,死死地围困在核心。
战马的蹄声震动大地,精良的铁甲碰撞摩擦,发出令人心悸的铮鸣。
肃杀的寒风,卷起漫天飞扬的沙尘,也卷起了浓得几乎化不开的绝望气息。
光化军统帅,大周王朝的柱国将军周稷生,身披着被鲜血染红的残破重甲,手持一杆寒光闪烁的长枪,如同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岳般,巍然立马于阵前。
他那张饱经风霜、布满刀刻般皱纹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如同万载寒冰般的冷漠与决绝。
在他的身后,是同样一身戎装,面容依稀肖似其父,却更显年轻稚嫩的独子,周云礼。
周云礼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刀,因为过度用力,指节都泛出了不正常的白色,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爹!朝廷…朝廷真的要放弃我们了吗?!”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绝望。
周稷生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对岸那面在凛冽寒风中猎猎作响的金国狼头大旗,仿佛要将那面旗帜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云礼。”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不带一丝情感,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实,“记住,我们是军人。”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保家卫国。”
他的语气顿了顿,那张如同刀削斧凿般刚毅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痛苦。
“哪怕…是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了刀子。”
最后几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狠狠地扎进了周云礼的心脏。
周云礼猛地瞪大了眼睛,年轻的面庞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扭曲,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那略显佝偻的背影,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爹!您的意思是…这次我们被金人重兵围困,是…是朝中有人…”
周稷生缓缓地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深深的疲惫,以及难以掩饰的嘲讽。
“议和…”
“呵呵,好一个议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压抑到极点的悲愤。
“金人提出的议和条件,是要爹的项上人头!”
“而我们那位一心只求苟且偷安的陛下,还有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衮衮诸公……答应了。”